将事情从头到尾顺了一遍之后,萧云澈先开了口:
“张刺史将这件事情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我们还没有考虑到,这样会不会有些冒险?”
卿卿莞尔一笑,成竹在胸的模样:“现在是太子和顾廷敬最紧张的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
张刺史将刺杀未遂、冯修被捕和金虎不知所踪的消息传到顾廷敬那里,只会让他更加慌张,这样才能将事情闹大。”
萧云澈说:“以现在我们掌握的证据和人证而言,就算没有吴玄和小白,也足够给顾廷敬定罪了。把事情闹大……”
卿卿喝了一口手边的茶,继续说道:“王爷,若你是顾廷敬,你现在会束手就擒吗?”
萧云澈略做思索,很快便道:“不会。”
卿卿笑道:“若是将消息封锁,直接将顾廷敬抓捕,他确实只能束手就擒;
但是若是他在我们还在豫州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消息,他就还觉得有希望。会借助一切能借助的力量求得一线生机。”
“你是说太子?”
“如果我所料不错,顾廷敬和太子现在对皇上身体的情况并不清楚,顾廷敬还没有跟太子明面上撕破脸,二皇子远水解不了近渴,顾廷敬只能期待监国的太子保他一命。”卿卿推测说。
“那你觉得太子会不会保他?”萧云澈心中已经有答案,但是还是想听听卿卿心中所想。
“太子保与不保都没用,这件事里从头到尾最重要的,是你的父皇怎么看。
之所以还是希望顾廷敬将事情闹大,是想给太子下一点催化剂。”
卿卿一脸坏笑,似乎看到了顾廷敬和太子在千里之外满地转圈的样子。
“催化剂?”萧云澈又听到一个新词。
“额……就是加快本来就要发生的事情的进程,让这件事情快点发生。”
卿卿尽量用符合情景的说法解释了这个词。
看着卿卿成竹在胸的样子,萧云澈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有什么你预测不到的事情吗?”
卿卿想了想:“当然有,很多。”
萧云澈对这个似乎更加感兴趣:“是什么,让我们的叶大小姐都猜不到的?”
卿卿想了想:“比如,我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对待这个养私兵的太子。
所以,这个案子在给陛下写折子汇报的时候,尽量避开顾廷敬和太子之间的关系,知道吗?”
“避开?一句不提吗?”
“不能不提,不能全提。太子养兵是一个案子,顾廷敬给太子行贿是另一个案子,太子养兵不归庆王管。”
卿卿盯着萧云澈,眼中尽是狡黠。
”还有什么其他难以预测的事情吗?“
卿卿眼中罕见地浮上了一层担忧:“我不知道,这件案子之后,二皇子和他的谋士项问,会不会注意到你。”
……
李清衍命人将双腿瘫软的冯修押进县衙牢房的路上,朝着县衙正堂深深的看了一眼。
他知道,庆王正在里面和卿卿议事。
这些跟踪庆王一行的日子,李清衍凭借出色的追踪术不着痕迹的跟踪了他们近千里的路程,也偶尔听到一些卿卿和萧云澈的谈话。
他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这个卿卿和前世的卿卿可以说是大相径庭。他难以解释在卿卿身上发生的改变。
甚至他曾试图用同样的重生代入到卿卿的身上,但是发现依然不对。
若是重生,他相信卿卿会毅然决然地跟他离开京都,而不是投身到这样的政治漩涡中。
理智上他很明白,这已经不是前世,现在的卿卿也不是前世那个他喜欢、也喜欢他的人,但是他心里依然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绪。
这种在忽明忽暗境地中摇摆的情绪折磨伴随着他,不得脱身。
“冯大人,为了你,我特意命人在揽星司中带来的刑具。”
李清衍修长惨白的手指将县衙牢房里的刑具捏着,嫌弃地扔到一边,摆上自已件件带着陈旧血渍的刑具。
“我会先审问,外面的獬豸军正在抄家,若您所回答的有半分对不上的,卑职就用这些家伙什儿把您话里的出入填平,可明白了?”
李清衍的声音很是温柔,一身白衣在这阴暗的牢房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在冯修的眼中,现在的李清衍如同鬼魅。
【卿卿,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问得明白。】
距离此地百里的豫南刺史府中,一名信使快马加鞭离开,直奔京都而去。
隔着街道昏暗的房间中,是獬豸军面具后锐利的眼睛。
“信使已经离开刺史府,回报。”
另一名将士迅速将这句话誊写,放入揽星司专用的邮筒中朝着三乡县去了。
对冯修的审问持续了一天一夜。
冯修白嫩的皮肤上满是血痕,地上各种腌臜的污物沉渍,眼神迷离,随时都要昏死过去。
可以痛晕,但是要快点叫醒;可以说谎,但是别妄想说完了就能合眼。
冯修在恐惧、疼痛、困倦等多重折磨下精神已见崩溃之势。
李清衍有些疲倦但精神尚好。
他清洗干净脸庞和双手,换上事先准备好的白衣,拿着一摞证词出了县衙的大牢。
萧云澈接过证词细细看了一遍,誊抄了一份名单交给孙横:“孙部长,这些人,尽快捉拿。”
孙横领了命令带人出去了。四下无人,萧云澈拍了拍李清衍的肩膀:“辛苦师兄,快去休息吧。”
师兄,这是个久违的称呼了,李清衍垂着双眸,看不出情绪,只是说了句“谢王爷”,便出了门。
回到官舍之中,还未睡下,有人敲门,李清衍皱眉:“谁?”
外面响起了卿卿的声音:“是我。”
李清衍想起卿卿对他冷冷的态度,心中劝自已不要抱什么希望了。
他拉开了门,卿卿一身素衣,端着一个食盘站在门口:
“我看你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给你留了碗粥出来,你吃了再睡吧。”
李清衍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接了过来,试探地问:“你……要进来吗?”
卿卿点了点头,李清衍将她让了进来。
“这几天事情比较多,还没有来得及对你说声谢谢。三乡驿之事多谢你的搭救,还有今天的审问……”
卿卿想郑重道谢,但是竟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了。
“谢意我收到了,今天的审问是我分内之事。”
李清衍看她面色为难,宽慰道:“若是不知道怎么谢,就在这儿陪我把这碗粥喝完就好。”
明知她有危险,不可能不救,李清衍心中没把三乡驿的搭救放在心上。
但是这样独处的时间甚少,卿卿能因此陪他一会儿,他也觉得心里开心。
卿卿看着安静喝粥、眼下有点点乌青的李清衍,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人实在太奇怪,她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和他开诚布公地说话。
李清衍喝粥的这个时间,刺史府上的信使已经昼夜不停,将密信送到了顾廷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