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贞猛地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宫女惊慌失措地从一处偏僻的殿中跑出来,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小太监,面目狰狞,紧追不舍,语气中充满了不容逃避的威胁:“你给我站住!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此时,珍珠挺身而出,大声呵斥:“放肆!皇后娘娘在此,尔等休得无礼!”
周围的宫女和太监们闻声立刻警觉地围聚过来,而侍卫们更是反应神速,数名侍卫如猛虎般冲向那名小太监,将他迅速制服在地,以防事态进一步恶化。
裴怀贞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面不改色。
那名逃命的宫女一见到皇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皇后娘娘,求您救救奴婢吧。这个小太监逼迫奴婢与他对食!”
说着,她掀起衣衫,露出膝盖上新旧交错的伤痕以及身上新增的淤青、抓痕和牙印,显得触目惊心。
小太监此时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他慌忙跪地磕头求饶:“皇后娘娘饶命,不是小的强迫她,是德妃娘娘将她赐予我的。小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裴怀贞眉头深锁,追问道:“德妃为何会把她赐给你?”
“回皇后娘娘的话,”小太监颤声回答,“德妃娘娘宫中的宫女众多,有些宫女并不受她喜爱或者犯了小错,德妃娘娘便会将她们送与我们这些太监。说是……说是赏赐,实际上就是让我们自行处置。德妃娘娘知道我们太监在宫中寂寞,便默许了我们对食之事。这个宫女,就是前几日德妃娘娘送给我的。”
裴怀贞闻言,心中暗觉棘手。她自然知晓,所谓“对食”,在宫中是指太监与宫女之间结成类似夫妻的关系,但实际上这种关系往往充满了压迫与不平等。若是你情我愿的结成关系,倒也不会违反宫规。
德妃那边突然送上这么不大不小的把柄,她心中生疑,小太监那边情况已经了解清楚,就是这个宫女没有开口说太多,只是把矛头指向小太监。
于是她朝身旁的明月使了个眼色,明月会意地上前,大声命令道::“天化日之下,竟敢行此等苟且之事!来人,将他们二人拖下去杖毙!”
听闻此言,几名宫女立刻上前准备将两人架走。
然而,那名宫女小莲却泪流满面地看着裴怀贞,口中不停地求救:“皇后娘娘,奴婢真的是被逼迫的,求您救救奴婢……”
“皇后娘娘,小莲是德妃赐的……小的没有强迫她……”小太监也急忙求饶,只不过被人拖着走远。
裴怀贞抬起手,制止了那些准备将小莲拖走的宫女。她转向明月,淡淡地说道:“且慢,让她把话说完。”
明月低头应是,躬身退至一旁。
“奴婢是德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小莲,德妃娘娘她……对待宫女们动辄责打辱骂,她……还强行把奴婢送与太监对食。奴婢不堪受辱,趁着小太监一时不察,这才逃了出来。”
小莲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把德妃如何对待宫女,如何动辄打骂,以及如何强行把她送给太监对食的事情,和被强迫对食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无助。
裴怀贞听得眉头紧锁,她心中对德妃的行为感到震惊与愤怒。她素知德妃平日里端庄自持、低调沉稳,鲜少与人争执,但小莲所言却与此大相径庭。此事定有蹊跷。
然而,此事已闹到她面前,若置之不理,恐怕后宫会传出风言风语,说她整顿宫纪不力,缺乏上位者的关怀,甚至惧怕德妃。这对她皇后的声誉无疑是极大的损害。
沉思片刻后,裴怀贞缓缓开口:“太监和宫女之间的‘对食’关系并未明确违反宫规。先帝在位时,还曾亲自主持郑和公公的对食生日宴,为宫中其他的宫女和太监的‘对食’关系送上祝福。”
“本宫知道你的遭遇了。然而,‘对食’一事在宫中并未明确禁止。本宫会向德妃提及此事,让她有所收敛。但你也知道,本宫不能直接插手此事。倘若德妃再生恶念,本宫恐怕也难以及时伸出援手”言下之意,她能救小莲一时,不能救一世,若想保全性命,唯有寻求她的庇护,成为她的人。
“奴婢感激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然而小莲只是感激涕零地磕头谢恩。
起身后的她脸上依然带着深深的忧色。
裴怀贞见状,便转头吩咐明月:“你随小莲去一趟德庆宫,敲打一下德妃。”
“德妃近来行事愈发无状,宫规宫纪不可轻忽。”裴怀贞的语气虽平淡,但每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让人不敢轻视。
“是!”明月躬身领命,随后便随小莲一同前往德庆宫。
裴怀贞目送她们离去,心中若有所思。她深知此事并不简单,德妃的行为显然有些反常,其中或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无论如何,作为皇后,她有责任维护后宫的秩序。
珍珠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轻声问道:“娘娘,德妃行事如此乖张,您为何不直接处罚她凌虐宫女、强迫对食一事呢?”
裴怀贞瞥了珍珠一眼,见她确实不解,便笑着解释道:“这些行为对于德妃来说并不算明确违反宫规,即便真的降下惩罚,也只是小惩大诫,不会伤筋动骨。德妃出身书香门第,向来注重名声,极为洁身自好。”
她冷笑一声,继续道:“哼,这次突然闹出这种事,其中必有深意。”
“那娘娘您派了明月去德妃宫中告诫她,又是为何呢?”珍珠仍感到不解。
裴怀贞的嘴角轻轻上扬,流露出一丝深意的笑容。“小莲既然向本宫求助,本宫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但也不能过于张扬。”她缓缓道,“派人传话,不过是为了让德妃的戏码能够继续上演。否则,小莲若是直接找淑妃,岂不是更为直接,又何必绕到本宫这里来呢?”
裴怀贞的这番话令珍珠如梦初醒,她连连点头,满是敬佩地说:“娘娘真是英明,这样既不会给人留下话柄,又给了德妃继续出招的机会。”
裴怀贞只是淡然一笑,并未多言。对于淑妃与德妃之间的争斗,她并不打算直接介入。后宫之中的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就是要挑起两人的争斗、直至席卷整个后宫,然后逐一铲除“不听话”的人。
她看着珍珠,温言说道:“珍珠你呀,这性子太风风火火,还需要多加历练。明月就沉稳细心些,她从一开始就洞悉了本宫的想法,我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原本打算从小莲口中套出更多信息。可惜的是,小莲透露出的消息并不足以致命。”
珍珠闹了个大红脸,“是,娘娘,我会慢慢跟着学习的。珍珠可是娘娘您的开心果。”
没过多久,明月回来了,向裴怀贞汇报了去德庆宫的情况。德妃在听到皇后的传话后,虽然面色有些不悦,但也表示会收敛自已的行为。
裴怀贞听后,淡淡地说道:“只要她能做到言行一致,本宫也不会为难她。毕竟,后宫的和谐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裴怀贞心里明白,德妃此次的行为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她需要密切关注后宫的动向,以防万一。
……
夜幕降临,坤宁宫寝宫内的灯火被调至柔和。
安神香散发出淡雅的香气,渐渐抚平了裴怀贞躁动的心神。
自从那次落水醒转后,裴怀贞的精气神似乎还未完全恢复。她时常会被梦魇所困,唯有点上这安神香,她才能觅得一夜安宁。
此时,珍珠走上前来,她手中托着一套精致的睡衣,轻柔地为皇后换上。明月则静静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摘下皇后头上的华丽饰物和耳环,将它们一一放入了精美的首饰盒中。
换好睡衣后,明月又端来了一盆温水,手中还拿着一条柔软的毛巾,开始为皇后擦拭脸庞和双手。她的动作轻柔而细致,生怕惊扰了皇后的安宁。
在两位宫女的贴心服侍下,裴怀贞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舒适。她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她陡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急切问道:“珍珠、明月,你们跟随本宫,已有多久了?”
珍珠微微一愣,随即陷入沉思,“似乎已有七八年了吧,奴婢也记得不太真切了。”她的回答带着些许的混沌与不确定。
明月则在心中迅速盘算,随后清晰地回答道:“回娘娘,珍珠跟随您已整整十年,而奴婢侍奉您,也有七年了。”
“明日让琼华殿锦衣去查小莲。”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后,裴怀贞欣然入睡。
“喏。”两位宫女齐声应答。
……
几日之后,坤宁宫内阳光和煦。
裴怀贞正专心致志地插花,纤细的手指轻巧地在各色花卉中穿梭,一朵朵娇艳的花儿在她手中绽放出新的生命。
珍珠站在一旁,面带愠怒地叙述着后宫近日的风波。当提及德妃的所作所为时,她的声音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气愤:“娘娘,德妃前些日子还表现得毕恭毕敬,顺从地取消了小莲的对食安排。可谁曾想,她竟又暗中给小莲换了另一个对食对象,继续磋磨她。这无疑是对您的公开挑衅!”
裴怀贞闻言,插花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冷意。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花,沉声说道:“德妃这般阳奉阴违,实在令人失望。”
说罢,她伸手从明月奉着的精美匣子取出剪刀。那把剪刀的刀身细长而优雅,其刃口经过精心打磨,闪烁着寒光,而把手则是由象牙雕刻而成,上面精美的龙凤图案栩栩如生。
“咔嚓”几声脆响,她拿起剪刀对花枝快速修剪。
修剪后的花朵不再拥挤,每一朵都拥有了展现自已独特魅力的空间。
裴怀贞似乎对自已的插花作品极为满意,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然而,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露出一丝冷冽的杀机。
她将精致的剪刀轻轻放入匣子中,然后优雅地合上盖子。动作完成后,她继续平静地开口询问:“明月,其他宫殿那边有什么动静?我们的人有没有带回什么消息?”
珍珠从明月手中接过装有剪刀的匣子,转身走向一旁,小心翼翼地将其安放好。
明月则恭敬地回答:“回娘娘,小莲近日还曾向淑妃和宸妃宫中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