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告别结束后，酷热的暑假开始了。
这一次，宁绥没了升学的压力，这个假期对她来说既放松又感到无趣。
无所事事地休息了几天后，张绡女士看出了自家女儿的无聊，主动提出要不要跟她去避暑胜地旅游。
张绡女士承袭一直以来的习惯，一到寒暑假便带着女儿出去旅游，吃喝玩乐。
宁绥自然没什么意见，全听母亲大人的安排，自已只要人到就行，什么都不用操心。
从厨房洗好碗出来的宁昀听到母女俩的对话，不假思索地说：“去哪儿？我来订票订酒店。”
张绡挑眉看向他：“你也要一块去？”
“自然。”
“你刚在这边的医院安定下来，这么快就翘班去玩……你确定？”张绡似笑非笑地看着丈夫。
宁昀缓步走过来，难得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调皮妻子的后脑勺，淡淡道：“没关系，把休息日集中在一块就好了。”
他仿佛已经做好了决定，下一刻就拿出手机开始行动起来。
他坐在沙发上，垂头捯饬，张绡和女儿坐在另一边，她笑着和女儿开口：“看来这次我也能和你一起当甩手掌柜了。”
当了多次甩手掌柜的宁绥：“……”
张绡和女儿聊了会儿，忍不住去看丈夫的进展，这一看，两人就开始讨论了起来。
宁绥安静地注视了会儿，他们也会时不时问她的意见，但她没什么要求。
她开口：“爸妈你们选就好了，我都可以的，我先回房间去洗澡了。”
张绡女士应了声，便不再过问了。
她把怀里的猫抱回它的窝，净手后从客厅路过往房间走。
沙发上的父母靠得很近在看手机里的信息，两人的交流声时不时传到她的耳朵里。
张绡笑着问丈夫：“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们一起去啊……”
“我记得你也不是个爱旅游的人呀～”
张绡女士的语调上扬，像含着笑意。
宁绥听见父亲是这么回答母亲的。
“想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你和女儿。”
张绡啖笑：“是么……”
“嗯。”宁昀点了点头，又伸手把妻子搂到怀里，“还有，我不想和你分开……”
宁绥听到这，滞留的步伐加快，不再打扰他们。
……
两天后，一家三口启程出发。
思来想去，几人还是就近原则，选了评价最好的一个度假山庄。
度假山庄的生态环境好，空气清新宜人，别墅是英格兰式的独幢户型，室内装潢温馨有格调，第一眼就让人觉得舒适。
舟车劳顿，一到目的地，张绡女士就拉着丈夫去泡温泉。
她站在女儿房门口，问：“绥绥，你要去吗？”
宁绥正在收拾自已的行李，抬头说：“我不去了，想补个觉。”
“OK，那你好好休息吧，到饭点叫你。”张绡女士朝她眨眨眼。
她轻声应：“嗯。”
宁绥简单收拾好，拉上落地窗的窗帘，开着空调，点了熏香，靠在床边，回黎蔓的信息。
两人聊了几句，宁绥逐渐有了困意，结束聊天之后，她盖上被子睡去。
这一觉，睡到了夜幕降临。
“绥绥，绥绥~起床了。”张绡女士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她努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了张绡女士笑盈盈地看着她。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她掀开被子，抽出床头的纸巾给女儿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额，被子盖太死了。”宁绥一开口，才发现自已的声音这么哑。
脑袋有些昏沉，她抿着唇，怎么也想不起刚才做的梦，只铭记着梦中那股悲伤的情绪，还有那道模糊的声音。
“去醒醒神，下来吃饭吧。”
宁绥“嗯”了声，下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才下楼去餐厅。
醒来后她的情绪不高，吃饭全程几乎只有父母的说话声。
她食不知味，整个人的心绪还停留在那一场午后残梦中，想要不断地拼凑完整那些记忆碎片，可是无论她如何回想，仍然抓不住握不着。
梦里，似乎有一道声音，熟悉的声线，却吐露着哀伤的字句，她听不清，却能感知到那是对她的埋怨和失望。
可她对不起谁呢？
不知怎的，她这样一想，心脏也跟着刺痛，一口气堵在胸口般难受。
草草吃完晚饭，宁绥和张绡女士知会一声，就独自上楼回房间去洗澡了。
水汽蒸腾，花洒里温热的水流淌过身体的一寸寸肌肤，宁绥才觉得脑中清明了不少。
洗了热水澡后，宁绥感觉午睡带来的昏沉感减轻了很多，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于是颇有兴趣地到这层楼外面的阳台上赏月看星。
阳台上放着两张躺椅，中间有张圆桌，桌上放着一台CD机。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里面本就放着一张胶片，宁绥兴致勃勃地开始播放。
CD机里的，大多数都是一些有情调的慢歌，所以宁绥听到时没多大意外。
淅沥潮湿的闷感就这么随着音乐向她袭来。
“……
我不唱声嘶力竭的情歌
不表示没有心碎的时刻
……”
宁绥躺在躺椅上，看着天空闪烁的点点繁星，这几句歌词突然就飘进了耳朵里。
她忽然想，沈醉唱《害怕》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他心碎的时刻？
或许不。
在那一晚，回到学校后，他又跟在了她身后。
她知道他有话要说，所以她带他走到了无人的小径。
那晚上的月亮也如今日那样澄澈。
她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话有够冷漠的，她想。
沈醉双眸始终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看透。
“宁绥，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好不好？”
他不想无法每天都见面的时间里，连联系到她的方式都没有。
她淡淡地看着他，没出声。
他抿唇，试图说服她：“你放心吧，只是想有个联系的方式而已，我不会无事打扰你的。”
说完，他垂下眼皮，眉眼拢起，露出失意又卑微的模样。
“噢。”宁绥随意发出一个音节。
他倏然抬眼，眼眸里乘着月光，朝她扬起一个笑容：“嗯。”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她想说还有什么事，眼神示意他。
他就直愣愣地注视着她，有股莫名的执拗在。
她突然福至心灵，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把他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好了吗？”她又问。
“嗯。”沈醉笑着点头，视线仍在她身上。
“还有别的事吗？”
他摇了下头，“没有了……”
她作势准备离开。
他忽然靠近一步，声音很低，“你喜欢我吗？”
被问得猝不及防，宁绥愣住，瞳孔微睁，看向他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欲言又止。
他就直白地问出了一个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提到过的问题，就连当初“糊里糊涂”地在一起了，他也没有向她索要过这个问题。
宁绥顿了下，反问：“你觉得呢？”
她淡然无波澜的模样，在任何人眼里都会觉得不喜欢吧，喜欢一个人哪里能这么淡定。
他沉默了片刻，小声开口：“喜欢的。”嗓音缓慢低沉得像是乞求和渴望，而不是笃定。
无声蔓延在他们之间。
宁绥最后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
隔没多久，她听到他在背后说。
“绥绥，别放弃我。”
……
更心碎的时刻，也许是得不到她的答案。
宁绥眨了眨酸涩的眼，继续盯着天空发呆。
从他们分开之后，除了不再对她有亲密接触和交流，可那些习惯的照顾却没有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他还是会记得她的生理期，还是会给她准备好各种物品，还是会迎合她的喜好，她的桌洞里经常出现各种吃的。
她也知道她坐公交回家，他会出现在周围，两人心照不宣，互不打扰。
他就是这样，强势且顽固地不肯从她的生活里离开。
宁绥抬起手遮住那一弯月亮，闭上了眼睛。
“绥绥——”
她睁开眼，扭头看向身后，张绡女士正朝她走过来。
“妈，你怎么过来了？”
张绡边走过来，边说：“刚才有吃饱吗？”说完她也躺在了另一张躺椅上。
“当然吃饱了，张绡女士。”
张绡撇撇嘴，“谁知道你呀，刚刚情绪那么低，怎么不开心了？”
她下意识想说没有，但迟钝了一下，又开口：“下午睡觉做梦了。”
张绡侧头，“做噩梦了？”
“不是，”宁绥望着天边的月，轻声道：“做了一个悲伤的梦，梦到……我伤害了别人。”
“梦都是相反的。”张绡宽慰女儿，“你怎么会伤害别人呢，我女儿才不是这种人。”
宁绥朝她笑了笑，“是啊，怎么会呢……”可她确实伤了一个人的心。
张绡又说：“如果伤了别人，那就努力去弥补，只要得到了对方原谅，就不算坏。”
得到别人的原谅，是件很难，需要付出行动的事。
弥补吗？伤了心也可以弥补吗？
宁绥一时之间想不通。
“好啦，绥绥。”张绡女士伸手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头，“一个梦而已，不要想太多了，出来玩就要开开心心的呀。”
“……好。”宁绥收敛住脑海的心绪。
母女俩又轻松地聊了好一会儿。
直到张绡的手机响了。
“喂，”张绡接电话，“我跟女儿在外面的阳台呢，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张绡对女儿说：“你爸找不到他的衬衫，我过去帮他找一下。”
“嗯。”宁绥看着张绡女士起身，就准备往里走。
她突然出声：“张绡女士……”
张绡回头：“怎么了我的乖女儿？”
“你……和我爸异地的时候，也没想过分开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张绡还是笑着回答她：“我和你爸都没有过这个想法哦。”
“因为足够重视，就会认真经营啊。”
张绡女士留下这句话，就回去了。
宁绥重新看向天空挂着的月亮，心中思绪万千。
却仿佛有什么，在悄然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