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的视线缓缓地移向白琼月身后站着的张起灵，只觉得他眼神如镜，淡得比以前更甚，不过除了眉宇间对这个世界的陌生，其他倒是给他熟悉的感觉，这让他多少有点心宽。
他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白琼月，语气关切的问道：“小哥怎么样了？”
白琼月微微侧头，瞥了张起灵一眼，“记忆恢复了一些，但都是片段。我就想，他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带着他出来溜达溜达，说不定能记起什么。”
“这话我同意，总在一个地方待着，这人都得待发霉了！”胖子附和了一句。
吴邪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那就好，只要他能慢慢恢复就行。”
接着他想到几人还站在门口，就指着里面的椅子，招呼道：“都别站着了，咱们去那里坐下说吧。”
四个人依次落座，胖子刚坐到椅子上，一抬头，目光便不自觉地落在了张起灵与白琼月交握的手上，他满脸惊讶地笑了一声：“呦！小哥，你这失个忆还开窍了？！”都牵上手了，可以啊你们俩，进展神速啊！
他边说边挑眉，一脸促狭地看着张起灵跟白琼月，仿佛要从他们两个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几分害羞来。
白琼月轻笑了一声，大大方方的，一点害羞的意思都没有。
而张起灵更是连面色没有一丝的变化。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我媳妇！”
这话要是在其他人嘴里说出来，那是宣示主权，但张起灵不是，他只是在回答胖子刚刚的话。
听到张起灵的话，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欣慰的笑意。
“行啊，小哥，你这失忆之后说话都不一样了啊！”胖子调侃道。
张起灵看着胖子，他那平静得如同深潭一般的嗓音缓缓响起：“你没有。”
胖子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张起灵，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哎？小哥！你怎么失忆了还不忘戳人肺管子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夸张地捂着胸口，“不行，我受伤了！心疼，需要安慰！”
张起灵就那么站在那里，没有回话。颇有一种，我就静静的看着你表演的感觉。
胖子看他那个样子，尴尬的伸出食指轻轻挠了挠额头上方的头发，感叹道：“果然还是那个闷油瓶！”
白琼月跟吴邪在一旁笑的灿烂。
吴邪笑了一会，随后一脸认真地看着张起灵，“小哥，你还记得我吗？”
张起灵看着他，淡淡的说道：“吴邪。”
吴邪听后笑的更灿烂了，“既然来都来了，你想去哪？我带你出去转转！”
张起灵转过头看向白琼月，白琼月对他点了点头。
他才又看向吴邪，“去有我记忆的地方。”
吴邪听后，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
他目光略过张起灵，在胖子脸上停留了一瞬，最后定格在白琼月脸上，“玖姐，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小哥的脑海里基本是一片空白，他的过去是一个巨大的谜题，现在他忘记了，反而是好事。”
白琼月点了点头，“对有些人来说，有些回忆，忘了确实是好事，可小官不行，你认识他之前，他就一直在寻找记忆，这一点，并不会因为任何人或者事而改变，因为，他是张起灵。”
白琼月特意加重语气的说了“张起灵”这三个字。
不过吴邪好像并没有在意，他语气有些急切：“这跟他是谁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就没想过，如果他在寻找记忆的过程中，记忆开始复苏，一点点的提示都会变成各种各样的线头，那样只会让他痛苦不堪！
他一口气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没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他意思很明确，就是不想张起灵去。
之后他看着白琼月，想看看她到底怎么决定。
白琼月刚想开口，忽然感觉到张起灵握着她手的力道稍稍加大了些。
她下意识低头望去，只见张起灵低垂着脑袋，那张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面庞此刻被阴影所笼罩，让人看不到他真实的神情变化。
她叹了口气，如果可以，她也希望他能就这么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帮他找回记忆，然后打破循环。
白琼月没有回答吴邪的话，反而是问张起灵：“小官，你是怎么想的？”
张起灵能听出来，吴邪是在担心他，可他必须要找回自已的记忆，他总觉得自已忘记的事情太过重要。
他抬起那双清澈的眸子，认真的看着吴邪，“我要找回自已的记忆。”
吴邪摘下眼镜，揉了揉了眉心，“小哥，我真的想不通，有玖姐陪在你身边，还有我跟胖子，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去找那些，已经失去了的记忆呢？”
说到此处，吴邪顿了一顿，稍稍平复一下心情，他带上眼镜，转头看向了张起灵继续说道：“我们这些年去的地方，七星鲁王宫，西沙，长白山，秦岭，塔木陀哪个不是九死一生，已经死了太多我们熟悉的人。
“我不怕死，我知道玖姐跟胖子也一样，但是我怕……如果我们都死了，你又再一次的失去了记忆，到时候你还能依靠谁……，你又该怎么办？去大街上当流浪汉吗？”吴邪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忧虑与无奈。
张起灵听到“玖姐会死”这句话后，脑海里就在不断的回放这四个字，后面吴邪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进去。
紧接着他只觉得脑海里突然翻涌出了一些片段，无数零碎而模糊的画面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他呆呆地凝视着白琼月，眼神迷茫而空洞，仿佛努力想要抓住那稍纵即逝的记忆碎片。口中喃喃自语道：“……你……会死……”
接着他皱起了眉头，抬起手臂，用手掌覆盖住额头，身体微微颤抖着，表情有些痛苦。
白琼月见状，心中不由得一紧。
她怀疑他可能是回忆起了在格尔木疗养院时，她被导弹重伤假死的事情了。
眼下他这种状况，无异于又经历了一次，那种痛苦又绝望的时刻。
想到这里，白琼月急忙伸出右手，轻轻覆盖在张起灵的手上，一丝精纯的灵气拂过他的额头，试图抚平他的痛楚与不安。
“小官，你不要想，不要去回忆那些事情，放轻松！”
一旁的吴邪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整个人都愣住了，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满脸疑惑地望向白琼月，“小哥他这是怎么了？”
胖子若有所思地看了吴邪一眼，“像是你的话刺激到他，让他想起来了什么。”
张起灵一直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他突然睁开眼睛，猛地伸出双臂将白琼月紧紧地搂进怀中。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从他喉间传出：“我不能再失去你。”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悄然滑落，落在白琼月的颈窝处，宛如一朵盛开在黑夜里的冰花。
吴邪跟胖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他们简直无法相信自已所看到的一切——那个向来清冷如霜、坚不可摧的张起灵，竟然哭了？
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两人甚至来不及思考其中缘由，只是呆呆地望着彼此，心中皆是一片茫然。
半晌，缓过来的吴邪磕磕巴巴的问道：“玖姐，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小哥他……竟然会哭？”他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胖子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已的鼻子，“看这样，应该是不太好的记忆啊！”
白琼月正轻轻的拍着着张起灵的后背，安抚着他的情绪。“那些都是回忆，已经过去了，不要难过，没事了！没事了！”
听到吴邪的话，她微微侧过头，淡淡地瞥了吴邪一眼，轻声说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等小官情绪稳定了，我再说给你们听吧！”
白琼月通过情人蛊的链接，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此时此刻所承受的那种剜心透骨之痛，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锋利的刀在刺入肺腑，又像是灵魂被生生撕裂。
无法言说的痛苦在心头萦绕，让人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这是一种无法逃避、无法缓解的痛，只能硬生生地承受，直到它逐渐淡去。
可她也仅仅只是能感受，却无法替他承担一丝一毫痛苦，因为心痛没有伤口。
她知道，他迟早会记起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让人猝不及防。
吴邪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张起灵身上，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样子，不由得重重地叹息一声，然后缓缓垂下双眸，似是不忍再多看一眼。
“我理解，对于失去记忆的人来说，人生的所有目的，应该就是找回自已的过去。但是我实在不想你再走上那条老路，不断失忆，找回忆，又失忆，又找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