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翼
光熙五年入春,太子五岁,遇刺。凶手被擒,不日身亡。
半月后,清凉殿中——
“……是元贵妃在幕后指使。”
黑衣人跪在阶下陈述着他所查到的真相,平静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不自觉间散发出一股阴森的味道。
“嗯?元妃做的?”
皇帝对这个结果有些诧异,很难想象一个妃子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去挑衅一个受宠的太子呢。
“难道他们联合起来了?”
皇帝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两下,大殿之中似乎有了回声,冷冷的,敲得人心慌。黑衣人忍不住问:“陛下,是否需要属下将元贵妃……”
皇帝思量了一下,却说:“不,不需要。”
“可是太子殿下……”年幼,无法自保。
皇帝有些突兀地感慨了一句:“他是太子呢!”
黑衣人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主子,却发现皇帝勾着嘴角笑了笑,黑衣人连忙收回目光,就听皇帝说:“这件事就留着让他自己解决吧。那个孩子……暗影,你派人在暗中保护他就好了。呵呵,太子风头太劲,恐怕有人要坐不住了。”
“是。”
黑衣人应声而退,消失在阴影之中。
皇帝缓缓起身走出了大殿,看着远方的天空,低低地笑了。
“澈儿,你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呢?视而不见,小惩大戒,还是……赶尽杀绝呢?呵呵,真期待,你的眼睛里会出现什么色彩呢?”
刺客的事禁军去查,但显然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过了几日,刺客的事就这么平息。
东宫——
“父皇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太子对于刺客一事的最终结果很是不解。
按说皇宫出现刺客还伤到了太子总是一件大事吧?
“是。”林默言在旁边应着,“虽然有让人去查,不过没查出什么,就这么过去了。”
太子皱了眉头,稚气的小脸上露出超越年龄的沉思,片刻后,他抬了头,对林默言摆摆手,道:“那就这样吧。你也不要去查了,听风楼那边先做好再说。”
“是。”
外面有人轻轻叩了门,一个柔顺的女音传来:“殿下,御膳房的药膳来了。”
“进来吧。”
一名宫女端着盘子进来了,上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带盖小盅。
这药膳是补气佳品,因为太子体寒,所以皇帝吩咐御膳房每日都要给太子进补一盅。
宫女在桌子上放下盘子就退了出去。太子打开盅盖将盖子放到一边,取了汤匙正要吃,却突然停了动作。
森耶在一旁看了,不知是哪里不合太子心意了,忙上前问:“殿下?”
太子抬头定定地看着森耶好一会儿,看得森耶都有些发毛了,太子又低下头去盯着那盅药膳看起来。
太子也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起身离开位子,端着药膳径直来到一盆植物前。他对着那植物倒了小半碗下去。林默言和森耶都看得莫明其妙,不想片刻后那被药膳淋到的植物表面慢慢变成了黑色,最后整个萎缩了下去。
“啊——”
“森耶!”
森耶刚要惊叫出声却被太子喝断,太子将那整盅药膳倒了之后对森耶和林默言说:“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
“可、可是……”
森耶脸色有些发白,林默言也是一脸黑沉。
太子细细洗了手,淡淡道:“一直以来父皇对我的宠爱都太过了,前几日我锋芒过露,现在有人坐不住也是正常。”
“殿下,属下……”
“默言,不急。”
“可是……”
“没关系。”太子打断了林默言的话,“还不到时候,羽翼未丰,动手只会两败俱伤。你将刚才那个宫女看起来就行了。”
林默言动了动唇,最后还是只有一句字:“是。”
太子推开窗户,望着那片碧蓝的天空,轻轻叹了一口气:“默言,森耶,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小心了。”
虽然太子交待了要封锁消息,不过皇帝要知道的时候,有时候还是瞒不住的。
“什么?你竟然让毒药进了东宫!你们怎么保护太子的,一群废物!”
皇帝愤怒地一拂袖子,书桌上的文房四宝统统砸在了案下的黑衣人身上,虽然不至于受伤,但也是火辣辣地疼。
黑衣人不敢躲,只能低着头请罪:“属下该死。属下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就下手,幽影众部还来不及完全就位,所以……”
皇帝想了想,发现自己上午下的命令,下午就出事,影卫的调动确实有些仓促。
皇帝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点,但还是口气不善:“你应该庆幸太子没事,否则不论什么理由朕都要你陪葬!”
“是。”暗影自然不敢有异议。
皇帝眼珠子转转,又问:“你说是太子自己发现药膳中有毒的?怎么发现的?”
“是。”暗影将当时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太子原来应该是没有发现的,已经开盖要吃了却突然发现了,属下也不知太子是如何得知的。后来属下检查了一下,那毒药是一种很普通的烈性毒药,遇水即溶,无色,虽然有淡淡的药味,但混在药膳中里是不可能闻出来的。”
“嗯……奇怪了,澈儿也不擅药理啊。”
太子的功课很多都是皇帝自己亲自教导的,太子懂什么不懂什么皇帝自然清清楚楚,怎么也想不出来太子是如何发现药中有毒的。
皇帝凝眉想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呵呵,有意思,这个游戏越来越有趣了。不过他究竟是如何发现的呢?”
“我是通过杯盖上的水痕发现的。”
太子一边写着字一边回答了下属们的疑问。
林默言和森耶对视一眼,都是茫然无解。
“水痕?”
“对。”太子慢慢解释着,“药膳是热的,蒸气遇到温度较低的杯盖就会凝结成小水珠,如果是第一次打开杯盖,上面的小水珠应该很多,而且当我倾斜杯盖的时候只会留下一个方向的水痕,是一种……”太子笔下顿了顿,微微蹙眉想了想,好容易找出一个词,“——清楚,一种很清楚的痕迹。但是那日我打开杯盖,上面的水珠很少,而且痕迹让我觉得很凌乱……嗯,不知该怎么形容,反正和以往看到的不太一样。那次露了锋芒之后我就一直很小心,怕的就是……”
太子没有说出下文,但谁都听得出怕的是什么。
“……所以当我看到和以往感觉不太一样的水痕时我就有了怀疑,谨慎之下才试了试。”
林默言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太子没有注意到那么微小的差别,那么现在……
“殿下,下次别拿植物试了。”
“嗯?”
“上次的毒性子很烈,刚好对植物也有效,所以才被发现。以后我们养点小动物,有什么问题拿小动物试——比较有效。”
太子笑了笑,道:“我当时也只是有一点儿怀疑,毕竟水痕这种东西只是很纯粹的感觉上的差别,我自己也不肯定,如果那时植物没事的话,我只会觉得是自己多心,或许就吃下去了。”
林默言顿时黑了脸,一时无话,这时才知道自己的主子命有多大。
太子这番解释传到皇帝耳中时,皇帝始终有些邪恶的笑容淡去了,再看太子时他的眼中似乎多了点什么。
东宫里果然多了些小兔子小麻雀之类的动物,但是几个月过去一直风平浪静。
太子听了思量一日,回头他牵起了皇帝的手。
又是半年过去,太子手中的势力也渐渐有了模样。
“哦?太子在调查元贵妃的事?”
听到暗影的回报皇帝来了兴趣。
“是,但似乎不是很顺利。”暗影如实禀报,“只是怀疑,看起来还不准备动手。”
“嗯,嗯,那朕就帮他一把吧。”皇帝又一次露出了他恶劣的笑容。
数日后,严锦飞被驱逐出宫。
皇帝在清凉殿里皱起了眉头:“严锦飞出去后什么都没做?”
“没有,很落魄。”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就这么输了?”
暗影不敢言语。
“难道朕看错人了?”
皇帝看向门外,似乎有一个黑衣孩子在那儿静静站着,那孩子慢慢转过身,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那双眼睛像琉璃一样流动着华彩,却又缺少了温度。
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不应该如此无能吧……
“澈儿,莫非这个位子真要成为你的绞索?”
半年后,后妃们办了一个赏花会,一向不喜欢热闹的太子却意外地参加了,皇帝颇感兴趣,也来了。
会上,太子因为一盆紫菊而展颜,他对皇帝说:“这花很美。”
“从未见澈儿如此笑过……”皇帝有些失神地喃喃,他突然觉得应该奖赏带来这盆紫菊的人,如果没有这个人,自己也不可能看到如此美丽的笑容。于是皇帝对众嫔妃说:“这是谁的紫菊?”
“是臣妾的紫菊。”
一名华贵的女子站了出来——元贵妃。
皇帝突然明白了太子笑容的含义,一向淡然的太子为一盆花展颜的含义。
好吧,就让我看看你想做什么吧。
“那朕就准你到内务府自己挑些东西吧。”
数月后,元妃不治身亡,其器物、宫人尽数陪葬,云霞宫空。
当东宫里那个孩子皱起眉头的时候,清凉殿里同样有一个男人却笑了起来。
“看来朕养了一个不得了的孩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可能觉得正文中的一些不一定很合理,没关系,我们在番外里赋予它合理的另一面。
其实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大部分时候你只能看到其中一面。
我记得有一种番外叫“鲜橙多”,虽然这种番外看起来很无聊,总是在不断地重复叙述同一件事情,但某种意义上说,这才是这件事最完整的状态。只不过从写作上说,如果这件事的不同角度不能给人不同的感受的话,那么这种写法就很失败了而已。
大家相不相信玄澈察觉有毒的这个方法呢?真的可以哦。
我上小学的时候有段时间比较神经质,特别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那时候我家每天晚上都会炖一碗雪蛤或者银耳之类的东西,吃之前要加冰糖。我那个时候神经质,一定要自己加糖,但是我家的保姆经常会给我加糖,让我觉得很不爽(其实保姆是关心我为我好,只不过我不领情,后来想起来就觉得自己特别无理,可惜那时候那个保姆已经离开了)。所以每次开盖之后都会看盖子上的水迹有没有变得很“奇怪”,如果有我就会发脾气。这个方法百试百灵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