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诵经依旧,透过那镂空的木窗。蓝择安看到一个穿着紫色长袍、拄着拐杖的年轻男子正在与寺庙的住持闲聊。这边众人们忙不迭地用筷子夹出几碗热气腾腾的清汤挂面,都被消灭得一干二净。意料之外,这桶面见底如此迅速导致这胖金井只能吃上几口剩下的几根菜叶。
“胖金井,既然你可以吃草。那就只能给你剩这些了。”邢阳吃得最多,对胖金井的歉意更重,他拍拍胖金井那泛红的肚子站起身来,额头上微微沁出点汗。
“这外头是南蛮来的富人?年纪轻轻怎么还拄着拐杖?”豆都宜见蓝择安透过窗户盯着那男子许久,便顺着目光瞟过去。
“虽然年纪轻轻,但看动作和神态,应该是经历过世事的人。”谷薪摸摸自已的胡子,悠然自得地说道。
“出大价钱为自已的兄长超度,此人必是兄弟手足情深之人。”蓝玥看着那男子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样子,不免开始有些同情起来。从懂事开始她便被父亲教育,兄妹手足情深,相互扶持。所以倘若蓝择安突然死去,她必将手头所有财物拿去寺庙给住持超度。她忍不住用多愁的目光多看了蓝择安几眼,仿佛在等候那个时刻。
“你不会瞅着我死吧。”蓝择安看蓝玥那悲伤的眼神里闪出一丝亮光。
“我哪有这么狠心。”蓝玥转过头看那低头哼哧哼哧吃饭的胖金井,旁边的周尘正一个劲的摸他身上的肥肉,“周尘,这胖金井是不是瞅着怪可爱的。”
“对啊,他要是永远都变不回来多好。”周尘用他的小手轻轻地抚摸道。
“你瞧,这人与人之间的期待真是如此不同,一个盼望着要成为人,一个盼望着对方永远是猪。”罐子里的蛤蟆呱呱叫着,对这幅场景忍俊不禁。
“我们本来就要把胖金井给带去南蛮,我在想如果能搭上那富人的便车,是否更快些。”豆都宜试探地问了句,等待蓝择安的回复。
“谷薪,你要不去问下?我看他正朝饭堂走过来。”
须臾,男子与住持一道入内,并找了个空位与住持面对面落座,众人皆默默听他俩聊天,谷薪一直等待机会打断谈话。
“昆仲虽死得离奇,但作为眷属十分虔诚,仗念经力,感发饿鬼善根,宿昔罪障今悉消灭,往生必生净土。”住持慈眉善目,说话缓缓如清风徐来。
两蛤蟆躲在那里一口气都不敢喘,生怕不小心被超度去,就连那胖金井也抛弃了那菜汤,躲到桌子底下。
“昆仲平日里多喜荤食,喜好出门游玩。”
“你与你那兄弟情义确实颇深,上次你还带来见过。”
“实不相瞒,我与他从小打架斗殴,到岁数大了,才收敛些。我俩孤苦无依,生来就没了父母,便寄宿在舅母家中。当初舅母身下无子,便将我俩留在身边抚养。起初我那兄长长得甚是可人,学东西也特别快,家中众星捧月捧着他。可后来,慢慢的不知怎的,我脑子突然开窍,无论是认字还是算法都更高一筹。舅母家本就家财万贯,又着力将我好好培养。我知道我那兄长见不得舅母把家业全交给我,嫉妒心在他的头脑中疯长。他是一个不太会拒绝的人,性子又十分的柔软和执拗,知道这两个词有点矛盾,但在他身上就是这样。这样性子的他导致做事情左摇右摆,精力都用在他处。有的时候他好得不行,但我感觉他是假惺惺。”
豆都宜在一旁仔细听着,这个对死者都颇有微词的人,兄弟是否情深还真的未尝可知。唯一能确定的是此人对自已颇为自信,看待别人的样子是处于高高俯视的姿态。正往深处想去,一只脚落在她的前脚背上,让她疼痛不已,这位置这脚力必然是胖金井无疑。她低头看了看这往后退的粉红肥猪像是犯错的孩子,立马倒地假装睡着。果真,有了人灵魂的猪,行为便是聪明的、讨巧的。
“那昆仲为何被火焚烧至此?”住持依旧是慈眉善目,像是看透了世间的运作,对人不带有褒贬讽刺。
“家中护卫说兄长那屋,蜡烛放置在窗边,定是窗边的布帘碰到了火苗。因为夜半时分,大家都已熟睡。等到天亮,那屋子也烧得一塌糊涂了。说来我那兄长确实可怜,落得个如此下场。住持,您说这是一场意外吗?”
“阿弥陀佛,刹那无常。之前你和昆仲上山之时,不小心摔断腿,谁能意料到呢?”
豆都宜听得真切,脑子里却萌生一个念头,那个念头告诉她这可能是一场谋杀,此人不祥。谷薪却是等不住了,连忙开金口:“听说您是南蛮人,我们一家人丢失马匹,路过此地,可否搭个便乘?”
那男子停了好一会,见他们穿着普通,撇开老人小孩女子,剩下也就两名男子。于是便开口回应:“如果你们要随我出行,那可能要到明日晌午,你们可否愿意等?”
豆都宜听得出来,此男子不愿意带他们,只不过说话有些委婉。
“那我们明天随你出发,正好在此寺庙夜宿一宿。”这厚脸皮与谷薪的年老长相颇为般配,他的鼻子更红了,脸却更白了,仿佛他经历的是寒冬,而非艳阳天。
“这里有沐浴的地方吗?”蓝择安热得难受,恨不得泡在水里一个晚上。
“法安寺后面有十余处大池,每至晨时,寺鸣僧浴,施主们可自行选择一处。”住持一张圆润的脸与蓝择安对视,一时恍惚站起身来,“你们可随我来。”
“我们是不是可以去玩水了?”周尘忙跟着往前跑。
“瞧他那激动心情,恨不能飞过去。”蓝玥打趣道。
“人咋能飞呢。”谷薪摸了摸鼻子,大摇大摆往前走。
“人怎么不能飞?”曾经看到过飞机的邢阳颇为自信,他想从豆都宜那边得到肯定,却发觉豆都宜的注意力在那富人身上。
“豆子,这两只癞蛤蟆也带过去?”邢阳试图打断豆都宜脑中的猜测,“还有这头猪。”
“都带走。”豆都宜抱着罐子,轻轻踢着胖金井的屁股往前走。这胖金井也争气,出门的步伐迈得贼快。
“你们怎么还带一头猪啊?”富人看着眼前这番景象着实吃惊了一把,“我那马车可不兴带猪。”
“这头猪与旁猪不同,通人性。”邢阳一笑而过便随着豆都宜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