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不是阿婆说你,既然王校尉对你有意,何不顺势答应,清倌人年华有限,不如趁早转红倌,才能为你的日后打算。」鸨母红娘为坐在铜镜前的白衣女子梳理一头长发,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江月阁的鸨母名叫红娘,这名字取自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她是平康坊南曲里数一数二的青楼老鸨。这里典雅清池小山造景,花木园林皆有巧思,中堂绘有大幅百花争艳图,珠帘与红幔围成的幽室,青瓷玉器摆饰,处处焚香袅袅,案上金樽清酒、玉盘珍馐,还有供文人使用的笔墨纸砚。
大厅左右墙面以楷书写着『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及『夜露含花气,春潭漾月晖。汉水逢游女,湘川值两妃。』。
清倌们横抱琵琶,指间拨动细弦,乐声如玉珠走盘,阁里女子皆身着色彩缤纷的轻纱齐胸裙,樱桃素口,杨柳小蛮腰,巧笑倩兮,莺声燕语。
常有文人雅士、贵胄子弟前来饮酒行吟,谓之百花仙境,只因楼里仙女们皆以花入名。
「阿婆,荼蘼晓得,您为昙月姐一事操劳许久,还累您烦恼荼蘼的事,还请您见谅。」女子抹上胭脂,然后仔细地描画黛眉,轻柔细语地回答。
「唉,都说昙花一现,让她换了名也不愿,你们都一样固执,如今……果真红颜薄命,谁知因一个小小风寒就丢了命。」红娘从盒内挑出一个蝶型的红花钿,沾上胶,贴在荼蘼额头,红蝶落在美人尖下,衬得肤色若雪。
「风花雪月自牡丹赎身后嫁商贾,现在……仅剩铃兰与你,江月阁生意大不如前。」
「我见初到的妹妹们,各个风华绝代,不如以红袖添香打响名号。」荼蘼最后点上唇脂,香溢满室。
「正好虞姬有角逐花魁的念头,那好……我去为她张罗,你拾掇完差遣小梅下来准备。」
「好的。」
荼蘼身着一袭淡粉色纱衣,身姿轻盈地移动着,如同莲花般优雅。她斜倚在窗边,手扶栏杆,目光透过窗户望向窗外的街道景色。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有一对僧侣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们一大一小,身上的袈裟随风飘动,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尽管保唐寺距离此处并不遥远,但通常情况下,僧侣们都会选择绕道而行,以避开这片繁华之地——三曲。
荼蘼注意到小僧人正抬头看着江月阁,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似乎对这座被青漆粉饰、华美绚丽的建筑充满了浓厚兴趣。小僧人转头询问身旁的老僧人,而老僧人则低下头,轻声回答着什么。接着,老僧人紧紧握住小僧人的手,引领着他一同离开了这里。然而,小僧人却依旧频繁回头,仿佛不舍得离开这个地方。
荼蘼将视线从他们身上转移开,投向远方的天空。暮色渐浓,渐渐笼罩大地,一片苍茫。她轻轻地叹息一声,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味:“小梅,我们去中堂吧。”说着,她缓缓站起身来,轻轻拂过红色绸缎制成的裙摆,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原本淡漠恬静的神情瞬间转变,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充满情感的眼睛和婀娜多姿的举止。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嫣然动人的笑容,脚步轻盈地走向前方。随着她推开房门,门扉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当清亮婉转的乐音在中堂响起,「果真是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的天籁之声,长吉形容极妙!」
荼蘼坐在中堂舞台,左手弹拨,右手则揉、滑、压、颤的指法轻巧移动,当她演奏时,众人皆停下对谈,沉醉在柔美清澈的琴音之中。
一曲终后,荼蘼起身将舞台让给铃兰,后者一身小袖胡衫,宝带锦靴,在鼓击声中上场。
荼蘼转而返回厢房休息,待下一回上场表演,在掩上门时,一名酩酊大醉的男子闯入,意图宽衣解带,并强迫她侍寝。
「陈大人,您醉了,还请移步到偏厢休息片刻……小梅……」荼蘼闪避着男子想要禁锢她的双手并极力劝离酒醉男子。
在她高喊时,男子捂住她的嘴,并掐住纤细的脖子,将她重重往柱上撞击,「喊什么!清倌又如何,还不是以色事人!说要多少银两? 」说完, 又是恶狠狠地双手掐着她,撞上柱子,丝毫未看到上头沾染的鲜红。
喘不上气的荼蘼,无法顾及脑后的剧痛,努力扳开他泛白的指头,朱红的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痛意激得男子又是一阵发狂。
最后,在黑暗袭来前,她听到小梅的尖叫声,重重落地后,还有红娘的惊呼声夹杂着一堆木器撞击的声响,然后时间便停止了。
「你可后悔?」空中传来声音。
「我命本就不由我,哪来的后悔可言?」
「倘若这一切,皆是你一念之择呢?」
「既是我选,那定是无悔,也要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