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童悠寻都是浑浑噩噩的,昨天的事今天忘,东西拿在手上还到处找,住海岛上万籁俱寂,她也不懂害怕——
可不知为什么,看着布袋熊暗戳戳冒着蓝光的眼睛,童悠寻莫名地吓得抖如筛糠……
她猛然掀起被子包裹住全身。
可是,隔着薄薄的被罩,她还是能感受到骇人的气息,是齐雨薇的灵魂显灵了吗?
童悠寻越想越害怕,突然转念一想,我又没害过你,你也不会害我,因果循环,阿弥陀佛……
她想鼓起勇气去跟那蓝光忽明忽现的布袋熊对质,毕竟太胆小了,她从来是个没安全感的人……
半梦半醒间,她被手机频闪的幽光炫得清醒了,她打开手机想去搜索齐雨薇的直播间,系统提示:对方账号已注销!
童悠寻不气馁,她继续发私信,系统提示:你的消息未发出/未发送成功。
并且,齐雨薇把她生前所有拍摄的短片统统删除了!
这么决绝吗?或是齐雨薇早就打算离开这个世界了,还是她的朋友亦或是亲人帮她处理掉她生前所有的痕迹呢——
还是不想让除了家人和朋友以外的人知道自已去世的消息,不想让自已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者!就是想让所有人保存自已美好的一面吗?
好脆弱,一个人就这么如同飞灰般消失了,连同她生前的回忆被她一起带走……
心中涌起无限悲戚,敏感的童悠寻眼角滚动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鸟叫婉转,晨光熹微,天大亮了。
揉了揉哭了半宿酸涩的眼睛,童悠寻从枕头下摸到手机一看,顿时吓得睡意全无,妈呀,算她走过去要整整迟到十分钟啊,拓家工人规则是,一分钟扣一块钱,半个小时算旷工啊,旷工一天按三天处理——比周扒皮还黑的潜规则,呜呜……
她很敷衍地洗漱一番,然后扒拉了一下已长到齐肩的秀发,便匆匆忙忙夺门而出,怕忘记关门又心急火燎冲回家检查一下又冲出去。
还很穷,还没混到两轮代步的阶段,童悠寻只好开足全身的马力疯狂跑,直到看见街角搭起了脚手架,本来就很逼仄的街道仅能通行一人,偏偏她的前面有个行动不便的老头,他佝偻着腰,卷曲着手,一步一停,不紧不慢!
很多次,童悠寻想心平气和在他耳边轻声说:“老人家,能让个道吗?”
“老人家,能侧个身让我挤过去吗?”
“老人家,麻烦让下,不然我的工资扣光啦!”
“……”
但是话都憋回去了。
严重的社恐还有尊重老人心理作祟,更何况这老头风烛残年了,万一让一下让出闪失,童悠寻把自已卖了都赔不起,所以她只得龟速跟在后边挪动。
“哈哈哈……”
童悠寻竖起耳朵,有人在笑她吗?
果然是骑着电动车的齐白宇,他单脚撑地幸灾乐祸:“我以为就我赖床,没想到你也是头小懒猪!”
“才不是,我就今天睡过了头!”童悠寻跟在老头身后走了一步,更急了,才走了脚手架的一半。
老头也不知道是耳背还是怎么的,还是磨磨唧唧小碎步挪着。
偏生齐白宇还要气她:“本来想载你一程,等不及了,我走啦!”
说完,齐白宇狞笑出白牙绝尘而去。
童悠寻更是急得冷汗直流,老头终于转向了,而在脚手架的尽头,她看到了拯救她上班时间的机车王子关诺隐——
他仍然身着黑衣黑裤,丰神俊朗……
不知是他的癖好还是懒得换衣服,或是他的衣橱里有上百套同款黑色套装换穿呢?
童悠寻正恶趣味幻想——
突然,有个精美的纸袋子被关诺隐呈完美抛物线抛过来,童悠寻又想狼狈去接,却发现纸袋子热乎乎的,安安稳稳地落在她的手上。
“这是什么?”童悠寻傻乎乎问。
“自已看,上车!”关诺隐清冷道。
“哦哦……”
又是笨手笨脚爬上车,关诺隐已风驰电掣往拓家方向飞去——
“谢谢,是豆浆,还有我最爱的生煎包……对了,你不上班吗?”
“你手上就是我在送的外卖订单!”
还好没吃,童悠寻糗大了,道:“我以为给我的!”
“就是你的订单,吃吧!”
“我没有订啊?”童悠寻初来乍到,连地址都填不清楚的说。
“是我帮你订的!”关诺隐淡然超脱,松了些油门将速度慢了下来。
“呜呜,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说着,童悠寻有些中二地咬了口生煎包,顿时,汁水喷溅而出,悉数飞到了关诺隐的背上。
“对、对不起……”童悠寻瑟瑟道:“我……赔你……”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昨晚加班画画的钱往他怀里塞。
“不必了,是我没挑好早餐!”关诺隐抿嘴一笑,浅浅的,不带深意。
“可是,画摊是你的,你也应该收下我的钱……”
“进去吧!”关诺隐一个刹车,稳稳停在拓家门口,道:“再不进去,你可收购不起我的画摊!”
看着关诺隐离开的背影,童悠寻大声喊:“……我一定好好吃你的早餐,不能浪费粮食!”
童悠寻讪讪收回钱,揉揉揣回兜里。她这样一个资质愚钝的女孩子,在清风明月般耀眼的关诺隐眼里,大抵只是个火柴丫头的存在吧……
人脸打卡刚刚好卡在上班时间点,童悠寻松了口气。
在厨房忙忙碌碌一早,她又猫在厨房一隅扒拉中饭,齐白宇大抵在左大少那里忙碌也没过来帮忙,是了,左时寒终归算个男人,还是身强力壮的同性照顾比较方便……
她童悠寻的一生终归是混吃等死吗?她也想惊艳,可惜资质驽钝不是——
刚刚貌似看到左小桃于曼他们用完餐出门去了,童悠寻收拾干净残局,便一反常态的走出厨房。
位于滨海小城最东边的御海·香墅,富豪度假的聚集区,个个来头不小非富即贵,拓无恙的服装公司麾下也是有上千个员工的,从事打样,生产,包装,外贸,出口,规模虽不能算首屈一指也是国内赫赫有名的。
所以他的养老别墅有300平三层,搞卫生的家政阿姨都有两个,她想要探勘这栋别墅的秘密只怕也是有难度的。
如果当初这里失火过,必然是推倒重修或者重修装修,但是看外墙被侵蚀的痕迹也是岁月久远了,而且……
童悠寻突然灵光乍现,她飞奔至海豚石雕的尾巴上俯视……
只有海豚石雕没有被整修过的痕迹,那里曾经留下了许多回忆和秘密吧!
果不其然,海豚的尾巴上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名字——
奔腾的记忆如同汹涌的江水在她脑海里倒灌,明晃晃的,她的灵魂被抽走到九年前的平行时空一般:
夏日的午后,天空出现了一道彩虹。
“妈妈,快来看,好美啊!”
“真的耶,星瞳……”
“麻麻……抱抱……”
“星洲啊,你才两岁,太皮了……”
“是啊,哪里都要跟着,小小寄生虫!”
“星瞳,你也是妈妈的小寄生虫,我们都黏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那爸爸呢?他怎么总是在忙?好久不见他了都……”
“妈妈要做一个重大的决定,让爸爸回来陪你们长大,如果妈妈没回来,星瞳,你就带着弟弟逃,会有个大英雄来接应你们……”
“粑粑……麻麻……姐姐……”
两岁的星洲突然很清晰地吐出这几个称呼。
“不要嘛……”小女孩扁扁嘴,使劲揉搓着稚嫩的脸庞,像是生怕妈妈发现自已不经意掉下的眼泪:“谁都不能拆散我们,妈妈,爸爸不回来就随他去,我和弟弟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星瞳乖,星洲也乖……”
他们一家三口紧紧抱在一起,雨后的阳光碎屑透过云层照耀着大地……
妈妈带着弟弟午睡了,小女孩偷偷跑出来,她拿了柄小刀,费力在海豚的尾巴上雕琢着——
童悠寻走上前,异样的情愫蹿至四肢百骸。
她轻声问,似怕叨扰了她的认真:“小妹妹,你在刻什么?”
小女孩扬起奶呼呼的小脸,端详了她半晌,反问:“你是长大后的我?”
童悠寻点点头:“你是小时候的我?”
“未来的我,你好,你几岁了?”
“我十八了!你呢?”
“我八岁!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因为我想看海豚上的字还在不在?”
“那……”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十年后,海豚石雕还在吗?我刻的字还在吗?”
“都在,只是随着岁月斑驳了!”
“你说,我刻的什么字?你说对了就能证明你是长大的我!”
“对不起,越长大越笨了,但是我记得海豚尾巴刻的是妈妈,我,还有弟弟的名字!”
“那我们分别叫什么?”
“华冰清……童、童……弟弟名字拓星洲……”
“我不姓童,我叫拓星瞳,你不是未来的我,你撒谎了……”
“我没有……我不是童悠寻,我不是拓星瞳,那我是谁?”
“如果你来自未来,那妈妈呢?弟弟呢?他们去哪了?”
“对不起……我还不知道……对不起……”
“坏女人儿子的房间……那里有线索……”
“什么线索,在哪个位置……”
“星瞳,你去哪了?”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呼唤。
拓星瞳回应:“妈妈,我马上回来!”
“……我也想过去看看妈妈和……弟弟!”
小小的拓星瞳似乎用尽全力,将她推出一道螺旋形光圈, “不行,没有时间了……你快回去吧!”
等趴在海豚喷泉池畔的童悠寻清醒过来,一张黝黑的大脸近在咫尺,她惊得一蹦三尺高。
“怎么又是你!”童悠寻不断给自已压惊。
齐白宇龇牙笑:“我偷拍到了,摸鱼时流口水的样子!待会儿就给于姐看,把你工资扣个落花流水。”
“你……怎么那么坏啊?”童悠寻气得直跺脚。
“我才不坏,要不要我下班送你回家?弥补早上没等你的内疚之情!”
“呃……”童悠寻沉思一下,道:“那倒不必了,真觉得内疚我想跟你换一下工作,我去照顾左少爷一段时间,你也可以轻松些!”
“我劝你不要,你这是自找苦吃!”齐白宇斜眼看她:“你知道一个小姑娘照顾一个不能自理的男人有多吃力多尴尬吗?”
“我不怕苦,你跟我换我可以包你一个星期的早餐!”童悠寻孤注一掷,虽然她也囊中羞涩。
几乎是想都不想,齐白宇回应:“成交!”
童悠寻见状便转身往拓宅走去。
齐白宇招呼:“你去哪里?”
“干活去啊!”童悠寻不解侧目。
“妹妹呀,你也不看看几点了,你真会挑时间摸鱼,趁着老板们外出shopping,一直摸到下班,不过,她们还没回来,你先走吧,我殿后!”
怎么良心发现了?童悠寻跑过去中二地跟他握了握手致谢:“那我先去卖画啦,想吃什么早餐,说!”
“还有得选啊!”齐白宇撑额,道:“还是由你决定吧!不然我可得打家劫舍了!”
“那还是随我意咯!”好怕下个月交了房租喝风啊,毕竟不管关诺隐收不收转让摊位费,她坚持要还,所以她一直留着这个盘算,一直未雨绸缪着……
童悠寻讪讪缩着头溜出拓家。
出门的一刹那,有道深邃阴郁的光投射到童悠寻身上,让她好不自然,突然一转身——
那个永远阴郁着的少年坐在轮椅上,不远不近在那条溪水畔,冷笑着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左时寒凉薄的唇瓣,轻轻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如正常人的语调:“原本还要费心思把你弄过来,研究怎么玩,现在自投罗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