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最又从灯罩下翻出一枚监控器。
这已经是今天发现的第三枚。
即使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习惯不了江律风密不透风的监视。
明明自已身边只剩江律风了,为什么还是不放过他?
陈最蜷缩着身体,将被子扯到头顶。
他恍惚想起两人初遇时,他该有多眼瞎才将对方当成了自已救世主,牢牢抓着不放,迫不及待的将自已送了出去。
客厅光线渐暗,陈最慢慢睡着了。
梦里校园两侧的树木依旧青翠,而他却蹲在树下无声流泪。
有人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默默递给他一包纸巾,关切询问道:“同学,需要帮忙吗?”
这时候的江律风戴着最完美的面具。
陈最如旁观者般,清醒看着这一切。
他拼命阻止,他发疯尖叫。
不要!拒绝他!
远离江律风,他是疯子,他是噩梦的开始!
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他眼睁睁看着梦中的自已点了点头,接过那包纸巾,在江律风的安抚下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最后被他搀扶着回去。
陈最犹如打了一场败仗,瘫软在地。
叮——
沙发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下。
陈最惊醒了,最近他总是频繁地梦到以前的事。
他起身按掉闹钟。
五点了,江律风马上要回来了。
陈最沉默地盯着桌上几个小型的监控器,最终还是赶在江律风回来前装了回去。
以前他不是没有反抗过,争得头破血流,最后无非就是逼得江律风将监控设备换得为更隐秘。
好像不摆在明面上的监视,就是他的让步似的。
反正,江律风就是不想让他好过。
陈最刚把最后一个监控器装上去,江律风就出现在门口。
“醉醉,今天有想我了吗?”
江律风站在玄关,张开双臂,静静地等着。
屋内暖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看似营造出了一种温馨的氛围。
“过来。”
陈最顿了下,将胸腔中腾升起的烦躁给强压下去。
江律风渴望他们像个普通的恩爱家庭,妻子会主动为下班的丈夫解下领带,关切地询问今天过得怎么样。
但他注定要失望,陈最无论如何也无法扮演他那合格妻子。
陈最刚走过去,江律风一把就扯住他往怀里带,他瞥了眼台灯,指节在陈最脸上磨蹭:“怎么看着闷闷不乐的。”
江律风捏了捏陈最腰间的肉:“你是不是瘦了?”
近来陈最的情绪都不太对劲,他不是没有发现,整天在家里待着,终日不见阳光,小脸越发消瘦,整个人泛着病态的白。
他抱着陈最定定看着他几秒,最后在脸颊上亲了一口:“开心点,过两天我找个时间带你去医院。”
陈最睫毛颤了两下,不可置信抬眼看他:“真的?”
他之前哀求过江律风很多次,让他出门,让他去医院看望他生病的妹妹,但不管他如何劝说,无一例外都被打发了回去,一拖再拖。
像今天这样,江律风自已提出要让他去医院还是第一次。
“什么时候?”陈最眼神瞬间恢复光彩:“不然就明天吧,我去买几只婷婷最喜欢的玩偶。”
江律风拦住他,言简意赅:“看你表现。”
陈最愣了下,反应过来。
江律风又想要了。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委身于人,对这种事他早就麻木了。
不管江律风是怎么样的一个烂人,对他如何差劲,起码他真金白银的出钱了。
陈最一直抱着这个想法。
他犹犹豫豫将脸凑了上去,在江律风的唇点了两下。
“你是小猫吗?”
江律风好笑地看着他,两人什么事情都做过了,陈最的反应还是这般青涩。
他反客为主,一手按住陈最的腰,将他慢慢推倒。
“别在沙发......”
陈最剩下的话还来不及说出来,就被逼了回去。
含糊又暧昧。
......
等他再次清醒已经是隔天早上了,江律风对着镜子在整理领带:“醒了就起来吧,去医院。”
陈最惊愕,江律风昨天居然说的是真的,他还以为这人还会找借口拖一拖。
“傻了?”江律风瞥他一眼:“不愿意,那我自已出门了。”
“愿意愿意。”
陈最连忙扯开被子,猛地翻身起来,浑身的酸涩让他动作一僵。
江律风盯着他:“你今天休息一天?”
“不用!”
许久未出门,陈最居然有些紧张。
他坐在副驾驶摆弄着玩偶,忐忑不安问:“现在小女孩都喜欢这个吧?”
“嗯。”
“那就好,婷婷那么久没见应该也想我了。”
江律风认真地开着车,没有回应。
等到了医院,江律风才开口:“婷婷病情转危,我想送他去美国治疗。”
瞬间,陈最如同大冬天被扔到冰冷的海水中,浑身透着寒意。
透过玻璃,婷婷闭着眼睛,安静的躺在无菌室内,瘦小的身子插满了管子。
小小的身躯上怎么可以插那么多管子,她该有多难受。
陈最闭闭眼,压低声音,眼中含着泪瞪他。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难怪江律风今天会让他过来。
江律风面色都没变一下:“前晚刚抢救过来,事发突然,你过来也是添乱。”
怎么会是添乱,起码有个亲人陪在她的身边。
陈最觉得很疲惫,他不想争了:“什么时候出发,我回去收拾一下。”
“陈最。”江律风突然喊他:“你不过去,陪在我身边。”
凭什么!
陈最两眼一黑,这沉甸甸的三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凭什么他不能陪在唯一的亲人身边!
凭什么他要日夜受江律风的掌控,不许交友、出门,连见婷婷一面都要经过他的允许,没有半分自由!
他受够了。
这时,心底有个声音开口。
凭他付了高昂的费用,凭他救了婷婷一命。
凭你早就将自已出卖给他......
陈最几乎要站不住,指甲陷进肉里都没发现,他要崩溃了。
江律风忽然按住他:“醉醉,那边有最好的医疗团队,不用担心,之后我也可以经常带你过去美国看她。”
陈最盯着他,江律风目光幽深,难以看出其中情绪。
“你保证?”
“我保证。”
陈最紧绷的身子,稍微放松下来。
“松开。”江律风拍拍他的手:“再捏下去出血了。”
陈最低头一看,手心已经印了几个指甲痕。
“你先出去等我,我跟医生交代几句,别走远。”
……
医院走廊十分安静,陈最呆呆站了会,才反应过来自已下意识就听了江律风的话。
他往前走了几步,听到几个护士在低声交谈。
“三号床那小女孩什么来头?”
“有钱人呗,住那么久也没见他几个亲人过来看望。”
“唉,伤势那么重,早点走了也好,未尝不是一种福气,硬是吊着一条命也是徒增痛苦。”
三号床?陈最呼吸急促,那不就是婷婷的床号。
她们在说什么?
什么叫早点走了?
“三号床什么时候走的?”陈最听到自已冷静到不可思议的声音。
护士转头,认出陈最:“你是他哥哥,昨天半夜没抢救过来......”
陈最失神般怔愣在原地,看着护士嘴一张一合,怎么也理解不了对方的意思。
婷婷不是还好好躺在那,而且江律风明明答应他要给她最好的治疗。
他不信。
“先生,你没事,你去哪里?”
护士见青年失魂落魄转身,好像被抽了魂,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
青年却始终没有回头。
陈最又回到病房,里面的冷气低得吓人。
江律风在他一进来就察觉到不对劲。
“婷婷不是好好躺在那里吗?”陈最自言自语。
可是上面的人分明笼罩着一股死气,他刚才怎么没发现呢。
“我们回去,醉醉,这里交给医生。”江律风拉住他。
陈最转动眼珠:“你骗我,他们说婷婷死了。”
江律风死死抱住他:“别怕,我在这里,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陈最挣脱不开,目光死死盯着病床,忽然哇一下,吐出一口血。
周围变得异常躁动,人来人往,有人着急喊他的名字。
而陈最什么也听不到,他的世界安静了,像是回到母体中,十分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