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无尽的黑暗,小喜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害怕的抓紧万林儿的手臂。
“别怕,恐惧多源于内心,未行亏心事,鬼也拿你没辙。”
“嗯嗯,有林儿哥哥在,小喜不怕。”
随着小喜力度的加大,万林儿笑了笑,然后回头看着身后的队伍。
他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更显惨白,眸中的冷冽逐渐显露,一点一点侵占他轻柔沉痛的瞳孔。
如同没了精气的尸人,眼波无神,面色森冷的盯着庞大的队伍,似乎在欣赏他的得意之作,不容他人沾染半分。
忽然,一个声音将万林儿神游的神思拉了回来。
万林儿立马默念心经。
“林儿哥哥,你怎么了?你方才的样子,就好像......”后面的话小喜不敢说,因为方才的万林儿仿若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看到小喜面带惊愕的站在田坎边缘,万林儿伸手将她拉了过来,面带歉意的解释道:“我没事,只是怨气太重,不慎失了神魄。对不起,吓到你了。”
小喜摇了摇头,担忧道:“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说着,二人继续赶路。
看着身侧一口接一口的棺材,万林儿沉重的脸色变得微凉。
早间,万林儿和小喜去隔壁集镇的棺材铺买了百来口棺材,此举虽然让棺材铺的老板们都欣喜不已,却也十分害怕。
但好在其中一个老板认识小喜,几年前小喜爷爷奶奶去世时,也是在他家里买的棺材。
听说石天镇是被不知名的贼人所害,棺材铺的老板们都感到遗憾和悲痛,当即表示叫店里的伙计一起帮忙料理石天镇的后事。
当庞大浩荡的棺材队伍前往石天镇的时候,石天镇被屠之事瞬间传遍百里万户。
短短半日,便有人说是妖魔所为,也有人说是惹了山匪大人,更有人说是天降恶诅......
一时间,谣言四起,搞得人心惶惶。
石天镇也从一个朴实无名的小镇,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哀叹,有人惋惜,有人图乐,有人谋财......
各色嘴脸,一应显露,当真是百事利当先!
看着石天镇从一个和谐宁静的小镇变成如今坟穴遍地、怨气冲天的鬼镇,万林儿心中的悲愤、痛恨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办理妥当后,万林儿带着小喜便离开了,只是离开前,二人去看了看古爷爷。
古爷爷的坟穴在数里外,虽未受影响,但滚滚浓烟里的尘埃被无知清冷的春风捎到了山野,却又沉默寡言的褪去,只留下一片又一片黑色的粉末,像是见证了一切的证据,令人心颤胆怯。
万林儿伸手轻轻扫着墓碑。
若非古爷爷的搭救收留,他如今应该活得还不如一个乞丐,更别提正常走路,还拥有一身修为灵力。
“古老,你虽身死,却依然参与了这场屠杀,这真的是避世后的你,想看到的吗?”
见万林儿双目冰冷的盯着指尖上的粉末,嘴里在喃喃的说着什么,小喜自觉的擦拭墓碑。
告别时,小喜正要跪下,却被万林儿拎了起来。
“林儿哥哥?”
万林儿没有说话,看着古爷爷的墓碑,在心中冷冷道:你不配!
五里外。
小喜正走着,忽然从她脚边的草丛里传来了骚动和阵阵腐臭,吓得她立马躲到万林儿身后。
万林儿随即用灵力查探,发现只是一些乌鸦鸟兽在抢食,但在腐臭的味道里藏有一道快要消失的灵气。
万林儿所学的心经可破世间所有心法,但他未曾接触过其他门派的心法,故而不知道这道灵气出自何门何派。
走到腐尸旁,万林儿用灵力逼退了还在啃噬的鸟兽,尸体的面部和五脏已被捉食干净,露着森森白骨,遍地血迹,异常的血腥恐怖。
见小喜忍不住吐了起来,万林儿转身便要离开,只是余光处瞥到一样熟悉的东西。
钱袋?
回想了一会儿,万林儿陡然回身,用灵力将尸体翻了个身,而后看见在尸体后腰上别着一把匕首,刀鞘上还刻着两个字。
是镇子上王老伯家的二儿子王厢。
王厢平日里总是拿着匕首比划着他三脚猫的功夫,常逗得村民哄笑,他也不生气,反倒兴致勃勃。
他曾炫耀说用这把匕首杀过一只饿狼,所以他将名字刻在匕首上,以示他的英勇无畏。
万林儿一直以为钱袋是古爷爷他们三人救他的时候给落下了,不曾想,竟被王厢拿了。
怪不得,王厢明明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唯独瞧见万林儿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垂头躲闪,话也少了许多。
起初万林儿还以为是自已太过冷淡,所以导致连王厢这么好动活泼性子的人都怕他,原来是因为偷了他的钱袋,心虚理亏。
看着血肉模糊的王厢,再看他紧攥在手里的鼓鼓囊囊、干净如新的钱袋,万林儿微微皱眉,施法于钱袋上。
只见钱袋内立马有一缕微弱灵气被击散。
万林儿这才知道,原来正是钱袋里的灵气暴露了他的位置,给石天镇招来屠村之灾。
想到这儿,万林儿冷厉的看了一眼不辨身份的腐尸,又将尸体翻转过来,以免被小喜看见。
万林儿刚要转身,小喜就发现了王厢手里的钱袋,那钱袋镶着银边,一看就不便宜,而且钱袋饱和,应是个有钱人。
“这人是谁啊?怎会死在这里,还成了这副模样,真是可怜。”见万林儿不说话,小喜想了想,道:“林儿哥哥,不如我们将他埋了吧?”
果然,这丫头就是心善。
万林儿动了动身子,看着钱袋不说话。
见状,小喜神色稍有黯然,试探性的问道:“林儿哥哥,他...是谁啊?”
“将钱袋拿着,走吧。”万林儿淡淡的说道,并未正面回答小喜的问题。
“林儿哥哥,这...不好吧?”
“这钱本就是旁人给我的,不过是被他偷拿了去,如今他因钱而死,更连累了......”万林儿的语气渐渐变得冷淡,但碍于小喜,他缓了缓又道:“买棺材,刻墓碑,顾工人的这些钱还未结清,就当是借来一用,日后我定当百倍还回去。”
以人心为蛊,钱财为饵,是个极好的计策。
见小喜忧心忡忡,万林儿掩藏情绪,轻笑着:“听说作孽太多,土葬后会下十八层地狱,我们既不认识他,也不知他生前是否为恶,还不如放任不管。”
见小喜想要反驳,万林儿立马抢先道:“而且,鸟兽啃噬的只是他的肉身,魂魄不会受到影响,所以你无需担心。待满七日,他在阳间的凡事了尽,自有索命的无常带他回地府报道,入生死簿,喝孟婆汤,过奈何桥,下一世再重新做人,也是善事一件。”
小喜懵懂无知的看着万林儿,虽还想反驳,但又觉得十分有道理,又想到万林儿这几日为了石天镇的事忙前忙后,都未曾闭眼好好休息过,之前还差点丢了魂魄,就觉得愧疚心疼,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儿哥哥,你说的有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万林儿笑着没说话,抬脚继续赶路。
走出不远,万林儿悄悄施法将王厢身上的灵气撤了。
很快,从树林中瞬间飞出几十只饥饿似豺的鸟兽抢食啃噬,不一会儿,又飞出几十只。
只一炷香的时间,便只剩下森森白骨和支零破碎的血衫。
看着眼前血腥残忍的场面,一直隐在暗处的闵文现身了。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惧怕恶心之感,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万林儿离开的方向。
眸中流露的神色,是万林儿从未见过的温柔。
蓝色锦衣将他的体态衬的均匀有质,气宇非凡,给清秀的脸庞上增添了一丝冷峻,让人捉摸不透。
他嘴角带笑,手里不停把玩着折扇,像是一个游山玩水的公子哥。
直到万林儿的身影彻底消失,闵文才轻瞥一眼藏在树林里的人,轻哼一声。
只见他展开扇叶,在胸前慢慢摇摆,步伐轻盈,眼含笑意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