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让章老七接手拉风箱的活,他则拎了个铁勺在铁水里快速搅动着。
随着搅动,铁水中浮出一层红棕色的物质,这便是生铁中的杂质了。
姜远用铁勺将这些杂质捞出来,直到捞得一点不剩。
这还没完,姜远又取过锤成粉沫的石灰石撒入坩锅中,继续去除杂质。
章老七干了一辈子铁匠,从未见过如此操作,不由得目不转睛的看着姜远一举一动,将所有步骤牢记于心。
去买油的大牛此时已经回来了,站在一旁听候吩咐,看得姜远的举动,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独臂老李不会打铁,也无心关注这些,便提了长矛站在门口,权当站岗了。
上官沅芷眨着眼睛,清澈的眼神中满是不解,她哪见过燕安城纨绔头子亲自炼铁,还搞得灰头土脸的,不由好奇心大起,非要搞清楚姜远到底搞什么名堂。
一时间,铁匠铺中居然没有人说话,只有拉风箱的声音。
石灰石撒进坩锅中,姜远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后,又开始搅拌起来,然后又是重复打捞炉渣。
姜远清楚,即便有石灰石的辅助,这铁水中的杂质依然存在,根本没办法完全去除,不过此时这一锅铁水已是算是上好的钢水了。
大周的铁匠根本没办法弄出这种钢水来,这一锅钢水对于懂行的人来说,可以说价值连城。
这锅钢水的出世,意味着大周的冶炼水平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此法一但传出去,甚至能改变国与国之间的局势。
这就是技术的力量,在冷兵器时代,能炼出好钢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姜远见差不多了,便招呼章老七与大牛将坩锅取出来,将钢水倒入提前制好的模具中。
只待钢水冷却,便可得到一个钢锭。
等待钢水冷却的时间很长,此时已过午时,姜远等人都还没吃饭,此时已有些饿了。
姜远便让章老七去附近的饭馆买了一些酒菜回来。
姜远吃饭一向不喜欢摆谱讲阶层了,在姜远的强烈要求下,章老七师徒和独臂老李都一同上桌吃饭。
上官沅芷也很饿,但姜远没喊她,她也不愿与这个她看不起的混蛋同桌吃饭。
“喂!你要不要吃饭。”姜远虽然也看不习惯上官沅芷,但人家在他店里,不招呼一下显得他小气。
这是从蓝星带来的习惯。
“本小姐不饿!”上官沅芷想也没想的就回绝了。
“哦,不饿啊?那你回去吧。”姜远不冷不淡的说道。
“本小姐非要看看你要搞什么名堂。”上官沅芷一梗脖子,道。
“既然又不回将军府,非要在这守着。我劝你还是吃点饭食,免得你回去对大将军说,你来我这里,我连顿饭都不让你吃。”
上官沅芷刚想说不饿,肚子却不争气的响了起来,这就非常尴尬,俏脸不由得一红。
独臂老李对上官沅芷拱了拱手道:“上官将军与姜将军同是军中之人,一起吃个饭也没啥。”
“我真不饿。”上官沅芷打算自已出去吃,一摸身上才发现没带钱。
独臂老李笑道:“上官将军,莫非嫌弃我乃一兵卒,无法与将军同桌吃饭?想当年,我与大将军都曾同桌饮酒…”
上官沅芷连忙摆手:“我不是这意思。”
“那将军请入席。”
一旁的章老七师徒恭敬的站在一旁,上官沅芷不坐,他们哪敢坐,虽然姜远才是他们的东家。
姜远暗叹一口气,心想你走也不走,吃又不吃,搞得别人都不自在,只得拱手道:“上官将军请坐。”
上官沅芷看着满脸含笑的独臂老李,又看看一旁唯唯诺诺的章老七师徒,只得坐了下来。
这顿饭吃得有些尴尬,章老七从未与当官的同桌吃过饭,这餐桌上就有两位将军,他每时每刻都小心翼翼。
大牛则没什么心理负担,他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吃相难看且又快,碗里的饭堆得老高。
独臂老李也不善言辞,将上官沅芷请入了座后,也就无话可说了。
姜远作为主人,虽与上官沅芷不合,但也得拿出主人的气度来,于是举起酒杯对上官沅芷道:“上官将军,请。”
称呼很正式,举止也很符合礼仪,上官沅芷的家教还是很好的,虽然很厌恶姜远,但此时也不得不举起酒杯来:“请!”
下午时分,钢锭已然冷却成型,姜远令章老七师徒将那块钢锭投入炉中烧至通红后钳出来不停的锻打。
打铁是一个体力活,姜远自然不会亲自上手,只是在一旁指挥章老七师徒将那块钢锭反复锻击。
经过两个时辰的锻打,钢锭在反复的锻打中又去除了不少的杂质,直到掌灯时分才勉强锻打出一个长形钢条。
姜远拼命的拉动着风箱,炭灰将他那张白晰的脸弄得漆黑,衣衫已被汗水完全打湿,他也不曾停下。
上官沅芷坐在一旁看着,她有些看不懂姜远了,明明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蛋,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纨绔,居然也有亲自烧火打铁的时候。
而且干起活来很专注,动作娴熟,这个混蛋在这个脏乱的铁匠铺里拉风箱烧火,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信。
上官沅芷若没亲眼见到这一幕,她也绝不会信!
谁特么相信宰相的儿子在铁匠铺干苦力。
锻打还在继续,直至深夜,在姜远的指挥下,一把笔直修长的刀胚已然成形。
接下来就来淬火,姜远在油中撒入了一些盐,看得章老七不明所以,问道:“东家为何淬火要用油,且还要撒盐?”
姜远道:“用油与盐混合淬火要比水淬火更好,刀会更有韧性,强度会更好。”
章老七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
姜远笑道:“自然是真的,今日你学会这一手,想不发财都难。”
经过三次淬火三次回火之后,一把精美的横刀已然成型。
青黑色的刀身笔直修长,刀背厚实,上面带有两条槽痕,厚度从刀柄处向刀尖方向逐渐变薄,且刀身上布满流水一样的纹路。
独臂老李当了一辈子的士卒,对兵器的认知有一定的了解,看得此刀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凡物啊。
上官沅芷出身将门,在兵器方面自然比独臂老李更有见地,此时也是目瞪口呆。
这种样式的刀她从未见过,也未见过如此精美的刀,那笔直修长的刀身,那漂亮如流水一样的纹路在灯火的映照下,如有生命般流动。
“做上刀柄,开刃!”姜远心情也很激动。
章老七连忙制作刀柄,大牛则用熟牛皮制作刀鞘,师徒俩娴熟的操作着,这些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不多时,章老七将刀柄制作完成,又将刀开了刃,一把闪着寒光的横刀便到了姜远的手中。
姜远对着角落里的一根碗口粗细的木头一斩,未用多大的力,便一刀将木头斩成两段,切口光滑平整。
姜远又取来一块生铁,用力斩下,生铁硬生生的被斩成两半,而横刀的刃口却没有丝毫损伤。
姜远用手指在刀身上一弹,刀发出一声清响,如龙吟之声:“好刀!哈哈哈……本公子成了!”
上官沅芷与独臂老李此时已处于呆傻状态,这刀居然削铁如泥!
大周有名的铸剑师花费数年时间,都未必能制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刃,而姜远仅仅花了半天加一晚,就把生铁制成了一把宝刀,这如何不让他二人傻眼。
上官沅芷与独臂老李亲眼见证了一把宝刀诞生的全过程!
良久,上官沅芷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声音都有些颤抖,她出身将门,亲眼目睹姜远是如何把一些碎生铁锻造成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的。
花费时间之短,不是亲眼看见,她都不敢相信!如果大周朝掌握了这种技术,大周的将士都用上这等锋利的刀,她都不敢想象有多可怕。
“可…可以让我看看吗?”上官沅芷咽了咽口水,道。
姜远心情大好之下也不在意两家是否是对头,将手中的刀递给上官沅芷。
上官沅芷持着横刀,纤细的手指轻抚刀身,细细打量后,又挽了个刀花,赞道:
“果然好刀!重量适中,刀身长而窄,可劈可刺,如果配合战马,威力肯定会更大。”
真不愧将门之女,一上手便看出此刀的长处来。
“那是当然,也不看谁弄的。”姜远不自觉的显摆起来。
上官沅芷这次没反驳姜远,语气激动诚恳,道:“你所用之法可否交于我大哥?”
姜远怔了一下,反问道:“我为何要将此法教于你大哥!搞清楚,你我两家是对头,你忘了?!”
上官沅芷哼了一声道:“我们是私人恩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边关将士都用上这等好刀,将士们可以少流多少血,少死多少人!”
姜远自然知道如果用他的方法,可以炼出上好的钢打造无数的利刃,如果哪天真的开战对上北突人,在兵器上绝对会占个大便宜。
独臂老李也道:“将军,此种炼钢之法,可以让兄弟们在沙场上多几分活命的机会啊。”
姜远之所以没赶上官沅芷走,而是让她全程观看整个过程,自然也没有秘而不宣的意思。
但现在就答应不符合他的利益,至少得回去看看王利把钱送到没有。
王利给他送钱,肯定是瞒不过上官重之的耳目的。王利死不死的不打紧,但这么多银子,姜远怎么可能不心动。
以后还有许多的东西要制造要实验,没钱怎么启动!
这锻造之法就得拿来和上官重之做买卖,只有上官重之不搞他,姜远才能将王利送的这笔钱吞下去。
至于王利嘛,他爱死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