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带着四个老兵登上回南关高约五六丈的城头,放眼望去,姜远被关外的景色震撼得目瞪口呆。
入眼的是一片广袤的草原,一直延伸到天边,一眼看望不到头。
此时天旱,草色如秋季般,显得有些枯黄,如同一张黄色的毛毯铺在大地之上,与湛蓝无云的天空形成明显的对比。
而回南关两侧的大山犹如巨龙盘延,横躺在草原上,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尤如不可逾越的天堑。
这道天堑将草原与关内隔成两个世界,关内是烟火人间,关外是一片苍茫的草原。
难怪自古以来,无数书生都对回南关外心驰神往。
这等雄关与广袤的草原美景,只稍得往这城头一站,那诗词灵感还不得如泉水涌动捏都捏不住。
“虽是广袤壮丽,但也略显苍凉。”姜远极目远望,见这大草之上草色尽显枯萎之色,尤如即将死去却风韵犹存的妇人,不由得轻声感慨。
身后的独臂老李缓缓说道:“将军,您如今所看到的这片草地,在战事未起之前,这里商旅往来如织。前几年,北突人攻占了关外十余座城池,一路打到此处。自朝廷闭关死守之后,如今方圆十里不见人烟,便再也没有商旅行人,只余下一片寂寥喽。”
“是啊,如今北突人十万精兵就在前面五十里处扎营,再无人敢出关行商了。”王麻子接道:
“如今这城中商铺已不及往年的一成,城中百姓也开始往关中去了许多,如今居住在此的百姓大多是不愿离故土之人。”
“都是这该死的北突人,若不是他们南下攻我大周,我大周百姓安居乐业,何曾是这等景象。”白发苍苍的老徐握着拳头,看着关外的草原,低沉的说道。
“是啊,若不是北突人,我们哥几个在家守着妻儿老小过着太平日子,唉!”
独臂老李的声音很沉闷,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有愤怒也有悲伤。
姜远缓缓转身,目光落在独臂老李身上,眼神中透着一丝疑惑:“四位老哥,你们年事已高,按照大周律法,已然可以解甲归田回到家乡安享晚年了,为何不卸甲回乡?”
独臂老李微微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缓缓说道:“将军所言极是,依着大周律例,我等确实早就到了该卸甲的时候,只是……”
他顿了顿,眼中燃起一团火焰,“我等心中实在是不甘呐!”
“为何?”姜远问道。
王麻子眼中满是仇恨,狠狠地咬着牙,恨声道:“将军您有所不知啊!我们原本都在武威山下的村落里过着平静的日子,可那些该死的北突人杀了过来,所到之处鸡犬不留。我等的全家老小被杀了个干净,无一幸免!”
“家,早就没了,如今我们活着,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雪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想法。”独立臂老低声嘶吼,紧紧握住手中的长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难啊……”老兵文益收满脸沧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无奈与悲哀:“如今朝廷只是紧闭关门,一味地死守,毫无出兵之意。照这样下去,恐怕我们就算是在这儿守到老死,也报不了仇啊。”
独臂老李等几个老兵听了文益收的话,顿时都沉默了下来。
朝廷一日不出兵,他们的仇恨就一日不能得报。
他们已年迈,一旦重回战场,很可能就会死于北突人的刀下,即便就算是这样,也好过像现在这般,如同缩头乌龟般地活着。
气氛一时间沉闷下来,姜远看着远处的草原,又回头看看这些白发苍苍却依旧披甲渴望报仇的老兵。
微风拂动,将这几个白发老兵鬓角的白发,布满沟壑的脸庞,每一道痕迹都似乎藏着悲伤和仇恨,稍显浑浊的眼中尽显不甘之色。
一股酸涩之味突然涌上姜远的心头!
“回南关外风似刀,草原万里卷狂涛。”
姜远看着四个老兵,他们穿着破旧的衣甲,吃着最差的食物,为家仇为国恨守在这边关直至白发,是何等的悲壮!
姜远此时竟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已心中的那股酸涩。
姜远不由得轻声吟出一句古诗来,似乎只有这只有这样,才能舒缓堵在胸口的酸涩。
“十里荒烟无人影,唯见营帐连弓刀。”
“兵临城下霜雪傲,白发老兵战甲牢!”
姜远的声音由低到高,到得最后对着草原狂吼:
“回首半生征战处,残阳如血映征袍!”
姜远的嘶吼的声音极大,为这些老兵悲伤,也为他们的执着感动,也为发泄他心中那股突如其来的酸涩。
风渐大了,将城头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姜远对四个老兵行了一礼,没有其他含义,唯有敬重。
四个老兵连忙扶住姜远:“将军不可。”
姜远执意行了个军中之礼,这才起身紧握拳头:“四位大哥,终有一天我们会打回去的,你们的仇也必定能报!
百战黄沙穿金甲,不破北突终不还!”
四个老兵也知道是姜远在宽尉他们,但还是很感动:“我等一定等到那天的到来!”
“好霸气的诗!”一个声音传来:“百战黄沙穿金甲,不破北突终不还!好!好!霸气!”
姜远四个老兵闻声回头,一个穿着月白长袍,外罩淡青披风,腰悬文士剑头戴儒巾,年约二十七八的书生,一边鼓掌一边快步向姜远等人走来。
“在下江南余杭苏逸尘,见过将军。”书生走至姜远身前躬身行礼。
“不客气。”姜远见这书生上前行礼,也抱拳回礼,却是不知这书生为何要过来搭话,倒是听清了这书生自称从江南余杭而来。
苏逸尘道:“刚才听得将军吟的诗句,霸气无比,听得在下心潮澎湃,特过来与将军见礼。”
姜远不由得脸皮有点发烫,这哪是他做的诗,是他在蓝星学的古诗,今日气氛到这了,不自觉的改了一下吟出来了而已。
“哪里哪里,见笑见笑,只不过有感而发罢了。”姜远脸皮的确有些发烫,但嘴里说的又是另一套,此时不装一下洗清一下不学无术的荣誉称号,还更待何时。
苏逸尘见姜远说得谦虚,正色道:“将军为武将,又有如此文采,实是在下生平仅见,还未请教将军高姓大名。”
“姜远。”姜远答道。
“姜远?”苏逸尘愣了一下,这个名字他前些日子游历到燕安时听到过。
“苏兄认识我?”姜远见苏逸尘面露疑惑,心里也是一惊,他那燕安首席纨绔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名号不会传到江南了吧?
苏逸尘回过神来,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姜远,见此人身披重甲气宇轩昂,又做得霸气无比的诗来,怎么也不会是京都燕安城里的那个纨绔头子。
“兴许是重名了。”苏逸尘心里暗想。
“将军见笑,刚才在下想起一个与将军同名的人来,所以怔了一会,望将军见谅。”苏逸尘道。
姜远心中悲叹一声:果然偌大的名头传去了江南。
“将军。”苏逸尘道:“刚才将军前一首诗写的老兵守边关的悲壮,实乃动人心弦!如此佳作,若能传去燕安和江南等地,必能激起我大周文人的热血。”
“苏兄实在过奖了,胡乱做的歪诗,哪里入得了燕安和江南文人的眼。”
苏逸尘大笑道:“如果将军刚才那首诗都入不得其他文人的眼,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将军可否将那首诗名告知在下?”
“额,随意写的诗,就叫《边关戍魂》吧。”姜远的脸皮又有点烫,好奇怪的感觉,是脸皮在增厚生长吗?
“好!在下回到客栈便收录此诗,广为传诵,让天下人知道,在这边关之地兵将的热血!”苏逸尘满意的点头,又问道:
“将军后面吟了两句,百战黄沙穿金甲,不破北突终不还,此只两句,将军可否补全?如此霸气之诗,当让天下人知,知我大周儿郎誓要大破北突之决心!”
姜远沉吟了一会,心里只得对蓝星的先贤说声对不住了:“此诗名为《从军行》,北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回南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北突终不还。”
苏逸尘听得姜远念完,低声念了几遍,猛的抬头,道:“好诗!绝世好诗!将军真乃大才!在下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姜远脸色肃然道:“虽然诗才平平,但我大周儿郎誓要破那北突之心却是真!”
“将军之志可撼天地!那北突人又算得了甚!”苏逸尘豪气干云,心中爽快之极:“今日结识将军,又得此诗,这回南关之行不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