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在下平日里没事喜欢研学格物罢了。”
张贤礼和严景行闻言,只当姜远不肯透露更多,也便不再追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已的一些秘密和手段,不能为外人道也。
姜远见张贤礼和严景行的表情,他们心中之所想姜远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大周重文而不重格物,就导致能读得起书的没几人学这个,都学的四书五经,想的是功名利禄,格物的重要性自然就被忽略了。
姜远也不多解释,岔开话题道:“张大人,严公,今日在下制作的水跃汲水器,所汲之水实是有限,如若想全面缓解旱情,可按我今日之法施为。沿着桂河一路向下,在河道中依次筑坝,每个小水坝处架设一台水跃汲水器,再开沟挖渠将汲上来的水引去田地即可。”
张贤礼点头道:“姜公子所言极是,老夫也是如此想的。待老夫回到府衙就即刻安排工匠日夜赶制。”
严景行也附和道:“一台水跃汲水器不足以用,那我们就造十台,百台!只要桂河水不干,我们兴州就可万全!”
“不止兴州。”姜远想了想道:“张大人可将这水跃汲水器的制造图纸报与朝廷,让其它类似于兴州这般情况的州县也按此行事。”
张贤礼点头道:“老夫也是如此想的,如今关中旱灾已初现端倪,姜公子所造此物正合时宜,姜公子今日之举可救得关中无数百姓!老夫还会另起奏章上报朝廷,为姜公子请功!”
“大可不必。”姜远笑道:“我在燕安的名声人人皆知,张大人报上去也无人信我,就不必张扬了。”
张贤礼闻言,神色一正:“姜公子切不可作此等想法。这等大功,老夫是一定要为你请功的,倘若有人敢怀疑半点,老夫就拉着他到我兴州来看看到底是否为真!”
姜远见张贤礼坚持,便道了谢,接受了张贤礼的好意。
有些东西自已可以不要,但别人要为他去争取,不管成与不成,都应心怀感激。
一行车马入得城来,已是辰时,张贤礼在兴州最好的酒楼大摆酒席,以感谢姜远的汲水之恩。
不但姜远被奉为上宾,就连那自称是姜远师父的神棍老道都被让了上座。
张贤礼甚至连姜远的家丁和侍女都专门接了过来,在下堂为他二人单开了一桌酒席,可见张贤礼确实打心底里感谢姜远。
姜远不但解了兴州的燃眉之急,还为张贤礼的政绩添了浓厚的一笔。
首功自然是姜远,但他张贤礼大胆采纳姜远的办法,也能搏一个善纳良策、勇于任事、慧眼识才的好名声。
而且姜远又是梁国公姜守业之子,姜远在他兴州立下大功,也有他张贤礼的一部分功劳,没有他张贤礼的支持,也就没有这水跃汲水器。
可以预见的是,梁国公一定会记住张贤礼的这个人情。
“张大人,在下还有一言进之。”姜远已有些微醺,虽然大周的酒精度极低,但也架不住张贤礼和严景行的狂灌。
“哦?姜公子但讲无妨!”张贤礼此时已对姜远佩服至极,兴州大旱已有解决的希望,悬着的心终算放下了,心情大好之下,不免得喝酒如饮水,此时已有些醉意,听到姜远的话,连忙放下酒杯倾听。
姜远道:“这大旱灾变之象已成,人力所能干涉的其实并不多,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力抗灾罢了,但有些事物却是可以提前预判的。”
张贤礼听姜远说得模糊,不明其意,拱手道:“不知公子此话何意,还望公子教老夫。”
姜远道:“这旱灾已成定局,所谓物极必反。如今有水跃汲水器缓解旱情,兴州自然无碍。但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张大人还得及早防范才是。”
“诚所谓有阳则有阴,世间万物相资相倚。前有大旱,后必存大涝,道家夙知其理。”坐在一旁的老道抹了抹嘴角的油花,摇头晃脑的又起了一幅神棍样子道:
“我家公子自幼聪慧过人,又爱研学格物之学。所谓格物,便是穷理,以观万物之规律,追求其中之至理。放眼天下,格物之道,无人出我家公子之其右。”
姜远瞟了一眼老道,发现这老道也并不是只会骗吃骗喝,还知道格物论,先前倒是小瞧他了。
姜远本想给张贤礼普及一些空气对流、季风影响,山脉阻挡水汽之类的气象知识,转念一想,张贤礼和严景行可能一字听不懂,也就打消了念头。
“张大人可知我家公子来历?”老道抚着山羊胡子,小眼睛滴溜转。
张贤礼一怔,道:“姜公子乃梁国公之子,这个老夫岂有不知之理。”
老道哈哈一笑:“那是今世,其实我家公子乃是水德星…唔…唔…”
老道话还没说完,姜远拿起一个拳头大的鸡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塞进老道的嘴中,差点直接怼到他的喉咙眼。
老道被噎得两眼翻白,差点背过气去。
若不是张贤礼和严景行在一旁坐着,姜远定要踹他几脚,这老道是疯了,连姜远吹牛的话都拿出来装神弄鬼,若是传到那些言官耳中,少不得又参他一本招摇撞骗。
“哈哈,道长饿了就多吃点。”姜远脸上笑嘻嘻,话语恶狠狠,威胁老道闭嘴。
张贤礼与严景行并不清楚姜远与老道之间的关系,主仆关系不太像,师徒关系更不可能,有哪个徒弟不让师父说话,还敢把鸡腿狠狠塞师父嘴里的?
“让张大人,严公见笑了。”姜远擦了擦手上的油渍笑道:“道长喝醉了,胡言乱语,切莫在意。我们说正事。”
“甚好。”张贤礼将目光从老道身上收回:“姜远刚才说的这大涝又是怎么一回事,如今关中大旱,天空中无一丝云雨,怎会有大涝。”
姜远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缓声道:“这大旱之后常有大涝,乃是自然之理。如今大旱,土地干涸,水分大量缺失。一旦旱情缓解,而气候若是骤变,季风就会带来丰沛水汽,短时间内降下大量雨水。”
“而久旱的土地难以迅速吸收如此巨量的水分,河流沟渠亦无法及时排泄,这水涝之灾便随之而来。”
张贤礼与严景行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惊骇之色,惊的倒不是姜远说的这大旱之后必有大涝的话。
惊得是姜远一个区区只有十八岁的少年公子,又是传闻中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纨绔头子,竟有如此见识。
动手更是能造鬼斧神工之水跃汲水器,言论这天地气象又直指本质,这可不是一个纨绔能有的见地。
难道传闻有徦?或者说他以前得来的那些混账名声,是为了掩饰锋芒。
如若是这般,此子深不可测。
“以公子之见,要如何应对。”张贤礼试探的问道。
姜远喝尽杯中的酒水,笑道:“现如今有这水跃汲水器,张大人势必要开渠引水,何不就此机会,加深沟渠,完善水利,既应对了旱情,又为将来的水涝做出防范,岂不是一举两得?”
“未雨绸缪!公子之言甚是!!”严景行作为一个幕僚,其心思自然灵活无比,听得姜远的话,稍加思索便明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