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结束后,白蕊姬借口有事,离了富察符琼,漫步在御花园外缘的雪梅园边。
梅香阵阵,红花映雪。
阳光撒过晶莹的雪串,璀璨点在她眉间,却照不明她眉宇间的阴翳。
她原是江南一偏远水乡的女子,因着一手弹得极好的月琴,被采买进南府。
先帝爱好琵琶,她也被改学了琵琶。
这一生,不论是怎么做,还是怎么活,从未由得她自已。
太后对她有提拔之恩,她自然要听从太后的。
仪嫔有孕,但碍了她主子的眼,那她便不能生下这个孩子。
可……
方才在翊坤宫中,听着皇贵妃她们说起自已的孩子,她竟却也有几分悸动。
若是……
若是她也有了孩子……
那她的孩子是不是也只能像她这个没用的额娘一样,一辈子成为别人的卒子,一辈子身不由已!
不,不能!
她孤身一人,只要活的好,怎样都可以。
手上的血腥,旁人的眼光,还是卑躬屈膝,曲意奉承,通通不要紧!
可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不是……
她的孩子应该站在高处,一生平安喜乐,富贵无极。
而不是像她这个额娘一样。
她捏紧了手里富察符琼送她的帕子,素白的手指用力到发青。
“我虽出自富察氏,却并非嫡支出身,家里也不甚富裕。小时候跟着我阿玛额娘去本家拜见,可没少看他们白眼。”
“后来啊……”
仪嫔那张丰美的芙蓉面上却渐渐浮现出带着些疯狂和扭曲的笑意。
“后来,我们富察氏引以为傲的明珠一朝被发现不过是颗鱼眼珠子,他们慌了,才找着了我……”
“我成了富察氏的希望,为了让我进宫,他们许了我高位前程,接了我家人进本家。”
“他们只要我进宫,生一个富察氏的孩子……”
“你说你身份低微,旁人瞧不起你。”
“可我和你有什么两样!”
“我不是我,是富察氏送与皇家的投诚之礼。”
“我的孩子也不是我的孩子,是皇家赐予富察氏的荣耀……”
“哈……”
“我才不做那循规蹈矩的明珠,我就是我,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富察氏送我一阵东风,我也不是还不得他。”
“但若是让我和我的孩子赔上一生为家族殚精竭虑,做梦!”
那日她去看望禁足中的仪嫔,本想着仪嫔出自大族,又不识礼节。
只要她略施小计,定是会瞧不起她,言语讥讽。
她当日去到时,仪嫔正在饮酒,瞧着面色已然有几分醺红。
她还来不及多说上几句,便被她拉了过去,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
殿中无人,分明是她嫁祸仪嫔最好的时机。
可不知怎的,她却不曾下手,反倒安慰了她许久。
也是这次,她们成了朋友。
是啊,同病之人成了朋友,苦难之时才好相互依偎。
听着多好!
仪嫔送了她亲手绣的帕子,她要送的却是背在手里的刀子。
白蕊姬啊白蕊姬,你若是真是去这样做了,你便是什么也没有了……
孩子,朋友,还有你这条命……
便都要送给别人做主了……
你甘心吗?
你舍得下吗?
她想到此处,忍不住摇头。
“我不要……”
“我不要这样……”
白蕊姬一把抓住身边一簇梅枝,心中一狠掼在地上。
我可以阿谀奉承,可以奴颜媚骨。
我可以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
但我……
绝不可以为了一个高位的空壳,舍弃了一切,如同漂泊无依的浮萍一般……
她想到那样,忍不住就打了个寒战。
白蕊姬紧紧咬着牙关,努力让自已平静下来。
绝不能……
绝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