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止夫妇俩都是极为热衷风雅的人，队伍一路走一路停，或是观赏山野奇景或是游玩逗乐探友访亲。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如此行了大半月，车队终于进了东郡。
“婼婼，快来，阿姊给你留了酪浆。”程少商笑着招手，看见妹妹微冷的脸色时笑容顿收，紧张道“怎的了？可是有不舒服？”
“不对。”程少徵道。“我们快些离开。”
程少商看妹妹拧着眉面容严肃，二话不说起身走向程止。“三叔父，也不知怎的近日我心慌的厉害总觉得不太妙。此地离骅县也不远了，要不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程止有些不明所以，什么不好的感觉？方才不是还乐的能瞧见嗓子眼么？
离上任之期还有些时日，程止还想着要绕些路，先去清县看看师兄呢。
看着姪女忧心忡忡的小脸，程止笑着拍拍程少商的脑袋想要宽慰，却被桑氏捏了捏手臂。
桑氏心细又妥帖，行程中她一直照顾着两姊妹，也一直更加关注寡言的程少徵，方才两姊妹的交流她看在眼里。
“婼婼。”桑氏将程少徵唤到近前，看着小女娘漆黑的瞳孔柔声道“和三叔母说，你是否察觉到什么异样。”
桑舜华和程府众人不同，她从不觉得程少徵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幼儿，这些时日朝夕相处下来，只觉得这个姪女不是凡人。
“有敌人。”程少徵看了眼皱眉的程止，补充道“很多。”
小女娘环视了一圈队伍，直白道“对上，你们会死。”
她凉凉的视线停在桑氏与程止身上，显然这个你们也包括他俩。
桑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程止见桑氏被骇住，急忙将人揽在怀中安抚。
他知晓姪女定然不会说谎可还是心有疑惑，连声追问“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敌人？”
如今太平盛世，无兵患无匪祸。况且圣上方才西巡，銮驾刚从此地经过，再加上他们车队中的随行皆是有些功夫的，连侍女都是萧元漪挑选过的武婢，便真有哪些个不长眼的凑过来也不怕，怎的就必死了？
程少徵瞥他一眼皱了皱眉，也不再废口舌只对桑氏和程少商道“上车。”
这些时日下来，她与桑氏和队伍里的人存了些感情，否则也不会主动提议规避风险。
猛兽再厉害也有力竭的时候，程少徵又没有三双眼睛十条手臂。她能护住程少商，可桑氏和其他人却说不准了。
因着这些时日的相处，程少徵也不想让她们丢了性命。
“夫君。”不知是不是听了程少徵话的缘故，桑氏心头慌乱竟也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紧紧抓着程止的胳膊，目带请求。“夫君，三郎~”
程止看着姪女漆黑的眼，神情变得肃穆，他下令“停止休整，快些收拾行李，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骅县。”
在小事上，程止是阿母与爱妻手下的懦鼠，但在大事上，程家三郎从不含糊。
车队当即开始收拾整顿，没有人质疑询问，都是有纪律的军中人。
程少徵看看紧紧抓着自已戒备周围的阿姊，和有些心神不定却一直低声安抚着她们的桑氏，沉默了片刻后，她道。“莫怕。”
桑氏和程少商以为她在安抚她们，缓和了神色想说些什么，就见小女娘细长的两指成圈，含在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不对，不对！
是什么东西？瞧见众人全都扭曲着脸面无血色的瞪着自已，楼垚极为不解。
“楼家那小子！”程止胆小，若不是记挂护着桑氏，定是已经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他们不是在害怕自已，楼垚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身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粗重的喘息声。
“别动！莫要回头！”程少商尖叫一声，生怕楼垚血溅当场。
不管众人如何受惊，程少徵格外淡定的拉着挡在面前的程少商，拨开围护着她们的护卫和武婢，走上去和那凶兽蹭了蹭脑袋。
“......婼婼！”程少商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紧盯着妹妹不敢眨眼，生怕一个错眼程少徵便被一口吞了。
那是大虫啊！
还定不是普通大虫，瞧着比两个成年壮实的男子叠起来还高，程少商觉得那虎嘴估摸着比她妹妹还大些，当真是一口一个毫不费力。
程少徵和百寿都瞧不见程少商罗裙下哆嗦发软的双腿，一个是最爱的阿姊一个是最亲的阿兄，终于能碰面程少徵有些雀跃的踮踮脚，对双方引荐道。“阿姊嫋嫋、阿兄百寿。”
百寿俯视着瞥了眼纤弱的小女娘，犹豫了一会还是低下脑袋碰了下程少商。
“吼~”
“......”程少商被冲撞的直往后仰险些摔出去，幸亏被程少徵拉了一把。
程少商也不是寻常人，她看着妹妹平静的神色想到了什么，接着慢慢的小心的往白虎方向凑了凑，等试探性的伸手碰了两下百寿后就放开了胆子。
她摸着光滑的皮毛，咧嘴乐道“婼婼，原来那绣球是给它啦~”
百寿脖子上系的正是上元节那日袁慎送的竹编绣球，系带还是程少商亲手编织的，但已经破的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程止和桑氏交握的双手死死扣在一起，看向站在老虎身边姪女的目光复杂极了。他们不似没出过远门无甚见识的程少商，只当那大虫是普通的斑虎。
莫说程止和桑舜华，便是车队这一行的所有人，谁人也不曾见过这样的般虎，甚至连听都未曾听说过。
初时的惊骇过去，现下细细打量。
这白虎有寻常大虫两三个大，印花的雪白皮毛在太阳下亮的刺眼，似从凡尘之外踏光而来。
程止结巴道“缟身如雪，啸则风行。吉哉，瑞哉！”
这哪是大虫，分明是神兽、瑞兽。
王行有德，则瑞兽现。
瑞兽现世，天下大兴。
程止双目放光，连害怕都忘记了，激动地抖个不停。若不是搀扶着桑氏，恨不能亲自上前用手摸摸。
临近上路时，众人又惊呼出声。
原是方才被最大只的百寿摄住心神，未曾发现队伍中多出一支数量庞大的野兽群。
“这…这如何共生？”程止目瞪口呆。
虎豹豺狼就算了，怎么还有猴子和猞猁狲？
程少徵理解不了他人的心情，见队伍停滞一片哗然，不耐烦的催促道“莫要耽搁，快些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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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止已不知叹了多少次，而一直善于开导她的桑氏也一反常态的沉默着，时不时也应和的叹几声。
他们既叹姪女的不凡，又叹姪女的不凡。
不知该幸还是不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