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周好好从楼下24小时便利店拎了几瓶啤酒,她和景浩坐在阳台看着外头高高悬挂的月亮。
“景浩,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她爸妈都姓周,她刚生下来那会儿两人都稀罕的不得了。没什么文化的两个人想破脑袋才起了个名字叫好好,希望女儿一切都好。
两岁多的时候周妈妈敏锐的从女儿一些小动作上看出问题,去医院检查后确诊心脏有毛病。家里的气氛一下就变了,妈妈倒是一如既往的疼她,但她爸开始有意无意发牢骚说家里怎么养了个病秧子。
再后来轮到拆迁分到不少房子以后,他爸抽烟喝酒出去打牌回家就六亲不认动手打人,她妈妈一开始为了她忍着,后来发现那死鬼是彻底的坏种连女儿也打,被激怒的护崽母亲提着砍刀追了男人一路,然后头也不回的带着女儿离了婚。
周妈妈是真的很爱女儿,不管是再婚还是周妙妙的出生,都是经过周好好同意了的,甚至为了顾忌女儿的心情,她让小女儿和姐姐一样姓,连名字也取得相近,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两个女儿。
“叔叔人也很好,我手术的钱也是他和妈妈一块赚的…”
妙妙出生以后周妈妈甚至更疼爱大女儿,她总觉得好好只有她,她要加倍加倍补偿给孩子爱。在那个家里周妈妈从来不许任何人把她当外人,从小她就让两个孩子亲近,教育妙妙要保护好姐姐,周好好一直认为自已很幸福特别幸福,她甚至计划好了,等大学毕业就用攒下来的奖学金带着妈妈叔叔和妙妙一起出去旅行。
谁知天不遂人愿,前一天晚上还和家里打电话,第二天下午接到通知让她回去说她妈出车祸了。周好好到现在都回想不起来当时的情景,她只觉得自已晕晕乎乎的像个木偶被不同人拉扯着做不同的事。
自此她没妈了也没家了。
她回了学校,周妙妙出院后被她爷爷奶奶带走了。她去看过好几回,妙妙的爷爷奶奶像是怕被她扯上关系一般,一次都不肯让她看。
大四实习后,她收到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高高兴兴的买了妙妙最喜欢的芭比公主。周好好知道自已不受待见打算和原来一样放在门口就走,碰巧遇到隔壁的邻居,那阿姨在得知她是来看周妙妙时,犹豫再三还是把她拉到一边说了周妙妙的情况。
周妙妙的爸爸不是独生子,家里兄弟挺多的他本身也不算受重视,没爸没妈的小姑娘在孙子辈里头更是瞧不出头,妙妙上头哥哥姐姐都有和她同龄的好几个,有事没事总拿她跛的那条腿说话,他爷爷奶奶也不太待见她,邻居阿姨说,她好几次瞧着因为一点小事她奶奶大庭广众之下就打耳光。
周好好光是听着眼泪就下来了,她谢过了邻居阿姨,头一次不顾体面的砸响大门。不管拦在门口的人,周好好疯了一样冲进去,她看见她爱的不行疼的不行的妹妹穿着不合适的衣服踩在塑料板凳上洗碗,回头看见她的小姑娘眼泪立马就下来了,跌跌撞撞的扑过来质问她,是不是不要她了。
那一瞬间,周好好攥着厨房里的刀出去捅人的心都有了,最后她叫来了警察,指证妙妙的爷爷奶奶虐待儿童,事情闹到最后,妙妙的抚养权归在她名下。
她自愿放弃了原先母亲打算留给她的一切,只为了带走妹妹。
“你别看妙妙平时龇着牙齿傻乐,其实她可胆小了”
妙妙害怕分离害怕被丢下,之前的经历让她有严重的分离焦虑症,最严重的时候她一秒钟都不能让姐姐离开视线,否则就会暴躁的砸东西、不管不顾的尖叫哭闹。
所以刚开学那会儿,周好好还是挺担心的,幸好遇到了景彤,两个小姑娘互相治愈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勇气。
话说完,周好好盯着外头偏斜下去的月亮抿了抿酒。刚一入口眉头就蹙起来,她头一次喝一点没咂摸到好喝在哪。她低头仔细研究,试图找到自已没品味出来的美。肩头突然一沉,滚烫的温度贴在她颈边。
少年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问“你会一直在吗?”
周好好摸摸肩窝里的脑袋‘嗯’了一声,她说“我一直都在。”
景浩浑身上下都是伤,最严重的是手指,他左手中指和无名指断了,手指断了就意味着干不了他以工养厂的高薪保洁工作,他试图隐瞒这件事,但还是被工头发现了。
“这样干几天了?”工头问他。
“三天”景浩极小声道,他的心往下沉,知道自已是留不住这份工作了。
“干你娘的,不要命啊,今天掉桶下来明天掉你下来呢!”工头暴怒的将手套砸在他脸上。“你他妈懂不懂规矩啊,受伤了还敢上,小徐怎么死的你忘了吗!”
他们这行是高空工作,要求绝对的小心谨慎不能有半点隐患,就怕有钱拿没命花。
“让我干到月底吧”景浩小声恳求道“我真的需要钱。”
“要钱不要命了!”工头吼他“走!”
工头把他三天的工资结算了,甚至还多给了一些,少年攥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币,头上的汗混合着脸上的水珠一起滴下。“谢谢越哥”
深圳的夏季多雨水,从工头那边回来景浩的整个人都湿透了。他站在门口,身上落下的雨水积在地上和他脚底的泥一起被和成浑浊模样。少年人定定的盯着那滩越来越大的污水,额上紧绷出青筋眼眶却还是忍不住红了。
“哥哥!真的是哥哥!好好姐姐说听到你回来了,我和妙妙都没听到,好好姐姐真厉害。”景彤开门看见他嘴咧的大大的,缺了的那颗门牙格外显眼。
周好好看着看着门口耷拉着脑袋湿漉漉的可怜小狗,目光环视一圈后摸了一把他带着水汽的耳朵“去洗个澡,吃饭了。”
晚上两个小姑娘睡着了,周好好敲响客房的门,塞给少年人一个厚厚的信封。景浩攥着信封的手臂有千斤重,他眼眶红了看着女生的脸,嘴唇哆嗦许久哽咽着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少年人所有的自尊和心气儿在这短短的几个月被践踏的支离破碎,他太累,太累了~
“景浩,天一定会亮的。”
有了周好好赞助的这笔钱,景浩不用担心厂房的问题,把之前欠的房租和水电钱一起付了。
他现在一切的重心都转移到厂子里,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逼着他比之前还要努力,白天晚上不停的拆零件。其他员工受到感染,整个场子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终于在临近交货日期的最后一个礼拜,他们做完了全部工作。
质检完成的很快,接到SNE电话那天厂里所有人都去了,他们不仅完成了任务,还额外签下了SNE新添产业链余下两年的订单。
离开时电梯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他们紧紧拥住中间那个眼眶通红的少年。
出了电梯,景浩一刻也等不了,他随着心中所想拨通了电话。听见电话那头的熟悉声线,少年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好好”景浩胡乱的抹了把眼泪努力扬起嘴角,他哽咽着轻声对喜欢的女生道“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