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品摆好了,许安和张乐天分别叩了头,每次两个人都是单独在墓前絮叨自已的心事,这次也不例外。
叩完头张乐天就到旁边凸起的大石头上坐着望一望山下的景致。
许安席地而坐,倒了两杯米酒,一杯洒到墓前,一杯自已饮了。
“我现在还活着,活得还挺好。你那面怎么样?十年过去了,你也不来看看我们,就算你往生了,至少往生前该回来看看我们的。”
许安给自已又倒了一杯,这样的话每年都说一遍,可是张渊兮还是从未入梦。
“我接活已经五年了,懂了很多你当时教的东西,更多的是没懂的,不知道何时能全部明白,就像……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说着拿着糕点吃了一口,掰了一块搁到墓前。
“这点心年年做,不知道我的手艺是不是越发熟练了,是否合你口味记得告诉我。”
“今年没什么想说的,其实我更想听你说说,你既然躲懒,我且也懒着吧,总有一天我们还是会相见的。”
说完了这些就起身,乐天见她起身估摸是说完了,知道许安一向话少,可今年貌似说的话越来越少了。
许安刚想跟乐天换个地儿,被他拉住了胳膊,意思是让她就在这。
张乐天坐下了,拉着许安再次坐下,倒了杯酒洒到了墓前,自已倒是没有倒酒。
“五爷爷,今年许安二十一了,告诉您一个小秘密,前几天我牵了她的手。”说到这乐天看了看许安,笑得特别坦然,这样的笑让许安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您当年说过,保她过了二十岁,我就能娶她,只要她同意。”
“我一直在征求她的同意,您放心。”
“另外,汇报一下许安的白玉扇已经练得特别厉害了,她自个可能不知道,我代她说一下。”张乐天拿了一块点心,掰开两半,一块递给许安,一块放到墓前。
接着乐天把脸转向许安“当着五爷爷的面,我们商量一件要紧的事儿。”
“平时你觉得我话唠,可这个事情你十六接活儿就和你说,几乎每一年都要提起,你总是说先活过二十再说。”
“现在二十的坎儿过了,那接下来的十年,不到十年了,我们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就算你不为自已打算,多少也为我打算打算,想一想倘若我失了你,我该怎么活。”
乐天说得严肃,许安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五年来降服不少魂魄,也帮助过不少魂魄,张乐天一直希望许安能早点定下契约,至少以契约的形式完成凝魂珠的凝练,为魂魄完成所求,换得魂魄自愿凝结。
“好。”许安看着张乐天的眼睛,想着总要活下去。
回到老屋后,许安一直闷闷不乐,往常她也是个冰霜脸,可这次回来话更少了,乐天倚在岩洞边上看着在洞内专心练功的许安,思绪飘回了当初来到张渊兮家生活的日子。
乐天父亲在他十一岁时去世,母亲不堪打击远走他乡,他寄养在姑姑家,他的爷爷奶奶早已去世,张渊兮去参加他父亲的周年祭,负责撰写奠文。
收养张乐天的姑姑刚生下了一个孩子,一家人既沉浸在得子的喜悦中,又为将来的开销犯愁。
张渊兮看着身似飘零的张乐天,决定收养他,于是张乐天十二岁来到五爷爷张渊兮家生活。
张乐天第一次见到许安就是在岩洞。
他来到老屋几天后发现,这个扎着简单发髻,一身素衣的小姑娘几乎每天出入张渊兮家,一老一小时常在岩洞一待就是一整天。
五爷爷除了教授她一些看起来很玄妙的东西之外,竟也教授她学堂中的各种知识,顺带着他也成了小姑娘半个老师,毕竟他年长许安五岁,而且一直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张渊兮一生留下了一些积蓄,给张乐天预留了足够读书的费用,张乐天幸运之处在于他按照主流认可的价值完成了学业。
想着要不是五爷爷当初领他回来,自已大概不会在正规学堂念书,也许找个师父学个手艺糊口为生了吧。
这样安然的生活过了两年,十四岁的张乐天在那个秋天,突然间意识到自已小小的心里竟然装满了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
秋高气爽的傍晚,放课后张乐天照例去岩洞给张渊兮送茶水,却发现张渊兮不在,倒是许安一个人一身灰色的素衣,在不断挥舞着白玉扇。
一张小脸严肃而沉静,鼻尖处有微微的汗珠,白玉扇在她手中如行云流水,此时的她看着根本没有十岁孩子的稚嫩,相反罕见的沉稳都写在这个小女孩的脸上。
豁然间,张乐天觉得这样的许安真好看,这样的许安长大了……我要娶她。
“这样的许安长大了,我要娶她。”张乐天一时间被这个想法吓坏了。
慌忙退出了岩洞,自已拍了拍充满少年感棱角的脸,抬眼发现了即将走近的张渊兮。
五爷爷笑呵呵地问他“怎么了?脸怎么这样红?”
“五爷爷,许安长大了,我能娶她吗?”
张乐天也不知道自已十四岁的时候为何会这么直白地问出这句话。
倒是张渊兮摸了摸下巴带着笑,又摸了摸张乐天的头发说“要是你能保护她过了二十岁,只要许安愿意,你就可以娶她。”
说这些话的时候,张乐天记得当时张渊兮同样带着那样令人安心的笑。
“还有一年,五爷爷会教你一些生存的基本技能,也会教许安一些重要的东西,你十五岁之后就要成为咱们家的顶梁柱了,要好好保护她,好好照顾我们的家好不好?”
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五爷爷在做离开前的准备,只是觉得作为男子,自已应该要负起这个责任。
而且他听五爷爷说许安过了生辰之后也搬过来跟他们一起住,他很高兴,又有些担心,许安有父母,有家,为何也要搬过来跟他们一起住呢。
难道说她的家人不喜欢她吗……
带着重重疑惑,直到那年冬天第一次见到许母,那样温柔的一个母亲,为了女儿能够活着,隐藏了多少爱与牵挂,恐怕只有她自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