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男人并没有在意到她的纠结，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话。
两人一同来到玄关处的时候，他先是背过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蒂芙尼蓝包头低跟凉鞋放在地上，对她说道：“你昨天吐到鞋上，我让阿姨一并拿去外面清理了，这双是新的，阿姨已经做过软化，你试试，如果不舒服，等下出门了重新买。”
陈菘蓝没有呕吐的记忆，因为无意中提到了田女士，她原本很紧张，而此刻看见地上的鞋，心中不由地一荡。
她是做审计的，开展工作时必定要查阅会计凭证，每到搬凭证时，就是女人当男人，男人当畜生的时候，久而久之，在穿着打扮上她会更注重舒适性，穿裤装多过裙装，平底鞋多过高跟鞋。
而且她个子又矮，穿裤装时还可以穿平底鞋混一混，一到裙装必穿高跟鞋，不然小短腿便暴露无遗。
早先，因为起得早，又有宿醉的缘故，所以，整个洗漱期间，她脑子一团浆糊，没想起来今天是周六，所以，当她看到男人为她准备的长裙时，她的心中还有一丝犹豫，觉得上班穿这身很招摇，况且，昨天换装的时候她没有全醉，还记得自已换了一双白色缎面低跟鞋，若要论美观，和裙子颜色根本不搭，更别提连身长裙对小个子不算友好一说。
然而此刻，美观和舒适，苏逸程都为她考虑了。
身上的白色长裙剪裁利落，扬长避短，漂亮、减龄、遮住腿部线条的同时拉长身线，她刚才从反光的落地窗玻璃上看到过效果。而新鞋，低跟的，既照顾了舒适性又兼具增高作用，为了不磨脚还提前做了软化处理，还考虑到撞色效果。
还是那句话，这男人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可爱的时候也是真可爱。
眼底的笑意不自觉地蔓延开来。
“很漂亮，谢谢。”陈菘蓝抿唇笑道。
苏逸程摸了下陈菘蓝的发梢，没理会陈菘蓝的客套，跟着一边换鞋，一边问道。“阿姨也养狗？”
陈菘蓝闻言，系鞋扣的动作一顿，很快扯了个自然的笑，小心应对道；“是啊。”随后，她不着痕迹地问：“单独让小宝出去不会有危险吗？”
苏逸程把住门把手，示意陈菘蓝先走，“不会，小区是一梯一户，隐私性很好。”
观雲府邸是西川十大神盘之一，所以苏逸程说的这些，陈菘蓝全都知道，但问题是她先起的头，也该由她结束，所以，她装作恍然的样子，了然地点点头。
其实，苏逸程又何尝不是故意为之。
陈菘蓝不是个很好的演员，她的每一次无措，每一次停顿，再到每一个表情其实都不难推敲，她转移话题的本事也并不高明，就像此刻，她极力掩饰自已的懊悔，回避着母亲的话题，所以，她并不难猜。
不过，今日难得高兴，他不希望破坏。
况且也不急在一时。
苏逸程希望有朝一日，陈菘蓝能够自已坦白。
尽管他知道这希望渺茫。
总有人爱镜中观花，水中捞月，明知是徒劳一场，但还明知故犯，前仆后继，说明那花，那月足够诱惑。
他也不例外。
在她面前，他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
所以，不了了之，再正常不过。
一梯一户有个好处，便是离电梯间极近，几乎是转身即至。
虽然苏逸程没表现出异样，但陈菘蓝仍有些不放心。
这个时而深沉时而不羁的男人，从少时便被冠以天才之名，一路学业风生水起，跳级犹如家常便饭，14岁时放弃国内最好的大学——北城大学生物科学少年班的入学名额，17岁再度保送至北大，仍可潇洒放弃，转而投向西川大学，这样的人，他的聪明才智从来不是浪得虚名，何况相爱一场，她了解他，要比智商、计谋，她从来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她偶有胜局，也不过是他甘愿落败，就如同他刚刚说她有理一样。
所以，刚刚仅仅一问又如何能够轻易地转移他的注意？
她不会信，也不敢信。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当她看到小宝果然规规矩矩地蹲在电梯前的时候，她有了新的思路。
“小宝好听话，是受过特别训练吗？”陈菘蓝好奇问道。
此时，电梯正好到达。
小宝：“汪。”
它在通知他们上电梯。
“好孩子。”苏逸程先夸道，等两人进了轿厢，他才回答道：“嗯，它精力太旺盛，之前送它上过一段时间学校。”
陈菘蓝不了解宠物学校教什么，于是问：“哦，难怪。那它除了开门，按电梯还会什么？”
“握手、随行、说话和紧急避险。”苏逸程答，随后又冷不丁地幽了一默，“还会点杂技，可惜不会做饭。”
陈菘蓝被逗得噗嗤一笑，这男人连狗都不放过。
“你可真是······”陈菘蓝笑着摇摇头，欲言又止道。
苏逸程偏头看过来，“怎么？”
“你比小宝还小宝。”陈菘蓝嗫嚅着唇瓣，顿了顿，才道。
闻言，男人脸上丝毫不见愠色，反而坦然地捏了捏她的指尖，唇角一扬，说：“陈小姐过奖。”
陈菘蓝无语地笑了，“是不是做老板的，脸皮都比较厚？”
“大概吧。”苏逸程仍是坦然道。
万幸，母亲的话题成功略过。
——
大宝住的宠物医院就在观雲府邸的北门对面，出了小区后，大约步行十分钟就能到。
小宝是只极有灵性的狗狗。
出门前乖乖配合男人套牵引绳，出了居住楼走在路上，便是一个劲儿地咧嘴笑，由于天性使然，它会拈花惹草，但不像其他狗狗那么疯狂。
到了宠物医院门口时，不知道是不是敏锐的嗅觉使然是母子连心，它兴奋地直往里冲。
考虑到是熟悉的环境，苏逸程解了它脖子上的禁锢，而后像个为孩子送行的老父亲一样叮嘱道：“去吧，别惹事。”
小宝像是听懂了，铿锵有力地汪声以答，然后先一步进入了刚好敞开的玻璃大门。
等到陈菘蓝和苏逸程进门后，小宝就站在距离前台大概一米的位置回头看着他们，尾巴摇得欢实。
这次，陈菘蓝看出来了，小家伙这是在讨好，估计是迫不及待想见亲娘。
前台认识小宝，看着满身金色的大萌宠，小姑娘脸上挂着笑，热情地打招呼：“嗨，小宝！”
可小宝却一改憨态活泼，平静地吐着舌头，也不应人，跟男人在外人面前一样，孤傲又矜持，给人一种距离感。
陈菘蓝来回看了看男人和小宝。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不过，此时，她莫名又有些欣慰，毕竟她跟小宝第一次见面时，小家伙可热情多了，还高兴地露出肚皮给她挠。
看来，还是她和小宝有缘。
陈菘蓝这样高兴地以为着。
但其实她错了。
苏逸程确实是腹黑的，因为无论是大宝还是小宝，在带它们出来见她之前，他都是提前为它们做过训练的，训练它们笑、训练它们卖萌，训练一切讨她欢心的技能，只是这些，她都不知道罢了。
前台自然也是认识苏逸程的。
待两人一走近，小姑娘便热情地打着招呼：“苏先生上午好。”
而在面对一旁的陈菘蓝时，特别是看清两人十指紧扣之后，小姑娘探究的眼神明显黯淡了许多，亲和而不失矜持地再次开口道：“苏先生，小姐，二位好。”
不知为何，这一刻，陈菘蓝莫名觉得自已老了。
六年前，她和眼前的小姑娘一样，眼神清澈，爱憎分明，可如今，别说眼神清澈，就连“爱憎分明”中的爱都不敢，又何谈去恨？更别提对一个人抱有期待，希望落空还会失望。
现如今，她的心是一口枯井，她的灵魂是一片残叶，都充满着萧瑟和颓唐。
而对于苏逸程仰慕者，她的想法也是大相径庭。
若是六年前，面对这种情况，她或许会小肚鸡肠的吃醋，会因为受到关注而不好意思，但今日，这两样举动她都不会有。
云南受信佛的外婆影响，早年会看一些佛学著作，她生病后，受云南影响，她也曾拜读过一段时间，她记得《妙色王求法偈》中有一句十分经典的对话：
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伽叶：如何能为离于爱者？
佛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即为离于爱者。
伽叶：释尊，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如何无我无相，无欲无求？
佛曰：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伽叶：释尊，世人业力无为，何易？
佛曰：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伽叶：世人心里如何能及？
佛曰：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伽叶：有业必有相，相乱人心，如何？
佛曰：命由已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佛法高深，她悟的不多。
只是现年28岁的陈菘蓝，她会以旁观者的角度公平看待每一个人，包括苏逸程的每一位仰慕者，如若郎情妾意，她乐意放手成全并且诚心祝福。
浮生若梦，万相一相，无我无相，无忧无怖，这是她目前浅陋的参悟，翻译成白话就是，人生如大梦一场，万恶万善都是云烟，行走于世间，要怀揣仁爱、勇敢、敬畏以及包容，不执着，不强求，拿得起放得下。
只是最后一项，她终究是俗人，无法做到。
她的业，她也做不到释怀。
至于羞赧，她这些年算是见过一些风浪，即便没有金钟罩铁布衫的本事，也练就了一定的自保能力，无关离爱和怨憎。
所以，此刻，她只是在心中暗叹一声，替少女梦碎惋惜，又气愤于某些人天人之姿的原罪。
上了年纪的人比从前更加长进的还有通透。
她明白自已不是被人关注的焦点，所以，回应也简单，点头致意，保持缄默。
如此一来，三方颜面都得以妥善保全。
只不过，苏某人貌似并不感冒。
这份不感冒，是对她的回应，也是对前台妹子的示好。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菘蓝暗暗撇了撇嘴。
另一边。
苏逸程用手指点了点小宝的脑门，直接面无表情地略过妹子的问候，比陈菘蓝还要冷淡。
他倒也不是毫无回应，只是重点不在原来的点上。
“她姓陈，耳东陈。”苏逸程平缓道，表情是不苟言笑，语气中亦是郑重。
陈菘蓝：“？？？”
Excuse me，人家问候你，你介绍我？
此时，陈菘蓝很想问一句：“你合适吗？”
可是她不敢，其实也不是不敢，只是没必要，真要说了的话，估计小姑娘多半觉得她在示威，有绿茶嫌疑，而在苏逸程这里，那就更没必要了，因为这句话只会成为他的笑料。
而前台妹子。
不知是因为第一次见人刻意介绍女伴姓氏还是碍于客人威慑力的原因，小姑娘有些发懵。
不过，看的出来小姑娘是个聪慧之人。
仅仅一瞬之后，她便一改先前的矜持，或者可以说轻慢的态度，恭恭敬敬地挂上笑容，殷勤地重新问候道：“陈小姐上午好。”
陈菘蓝本来就没拿这件事当一回事，见小姑娘如此，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回话的时候，她将声音尽量放得轻柔，“你好。”
苏逸程闻言，偏头看了陈菘蓝一眼，不过什么也没说，对着前台妹子说明来意：“我们是来看大宝的。”
“好的，这边请。”小姑娘立刻应道。
宠物医院的全名叫做“爱宠众合动物医院”，是国内顶级宠物医院三巨头之一，大宝所在的狗专科总共分为3层，一层用于挂号和检查，二层进行各种检查和B超，三层才是住院部。
大宝已经在此住了大半年，所以，三人一狗直奔三楼心血管宠物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