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心灵走后,云飞把所有随身携带的钱和物都托付给了店主,然后就去找官差投了案,接手的差役很麻利地把他送进了成武县衙大牢里。
在牢里,他焦急的等待着升堂审问,想借着审问之时揭露里店的内幕,让歹徒的靠山也无言以对。然而他的想法太简单了,一天过去了,根本没有人提审他。不但没见着县太爷,连普通小官也没见着。
进大牢的第二天,云飞听到有人靠近自已的监房,抬头看到是来了个衙役,看衣服的颜色和图案,应该是个衙役的头目。那人站在那里手插着腰对他说“年轻人,你应该知道你犯什么罪了吧。”
云飞嘴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不知道。”
“你打伤三个人,你会不知道?”那头目说。
云飞调整了一下坐姿反问到“我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因为什么把人打伤呢?”
头目说“前天夜里你二人在乜家店里抢劫。店里的人上前阻止,你们不但不听劝,反而出手伤人。现在被伤者都在治伤。大夫说治伤费要三百块大洋。原告的意思,你先出钱把三个人的伤治好,别的罪,可以从轻发落。”
看着这人的架势,云飞心想:他们可能是不想经过官府,只是想利用官方的势力勒索点钱财罢了。便说“官爷,我是外地人,也没拿多少钱。就是有钱也不能不明不白的往外拿啊。等到了公堂上,把事情说明白,让我赔多少钱我都认。”
头目气得瞪着云飞说“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好言相劝你还不领情!”说完一甩袖子就走了。
在这之后便再没有人过问云飞的事了,每天只给他两顿饭,一顿连半饱都吃不上,饿得他连觉都睡不好。就这样熬过了两天,第三天上午,他听到有人远远的走来,有钥匙在腰间晃荡着的声音,他抬眼看到有两个衙役来开门,知道自已终于要被押上大堂提审了。
云飞从未见过这个场面,大堂正中坐着位身穿黑蓝色官服,头戴大盖帽的人,在他身边矮一些的桌子边坐着一个身穿长衫,头戴礼帽的,看样子是作纪录的执笔人。大堂的两边各站着一排穿黑色官服的衙役。
云飞的手和头被扣在一个木枷里,被押着站定在大堂的中间,只听旁边有人喊了一声“跪下!”自已的肩膀被按住向下跪。
堂上那位大官开口说“我问你,你伙同另外一个人去抢劫乜家小店,可有此事?”
云飞说“宽枉啊,老爷,我是去住店的。”
“胡说,什么老爷,这是本县的县长!”有人在一旁纠正对云飞喊道。
县长问“你竟敢合伙抢劫,你另一个同伙现在哪里,还不从实招来!”
云飞说“县长大人,我确实是去住店的。”
“那,你是哪里人,要到什么地方,是去干什么!”县长问。
云飞娓娓道来“小民是曲阜人,到曹县姑姑家串亲戚的,走到乜家店时天黑了,就在那儿住下了。要说同伙是没有,说我抢劫那更是冤枉我了。”
“打伤人也是冤枉你吗?”县长说。
“县长大人,说起打伤人的事,还请您容我从头说起。”云飞把店小二送的茶水里有毒一事说是他品尝出味道不太对,刚想去找店家换一壶就被人推门而入攻击了,又说了后来自已是怎样打伤了三个人的经过,说完后又说“县长大人,那里的确是家黑店。”
听到这里,那县长的眉头微微一皱,看了看身旁的执笔人。那个执笔人就是本县衙的师爷,也就是乜运来的表弟。他听云飞说到“黑店”俩字也是心里一惊。他虽也知道二表哥的为人不地道,但这次可是大表哥来报的案,这还能有假吗?可是,这个年轻人也不可能敢在公堂上说谎吧。他原本不想惊动县衙,只因二表哥乜二虎以前还有几件悬案没了结,怕沿流水勾起老冰排来再把自已牵扯进去。这些悬案都是他上下打点疏通才压下去的。所以头两天他托人去以官方名义出面当说客,想拿了赔偿了事却没有成功,这才求县长出面审理此案,他也没料到会审出意外,看来不能再审了。
面对县长狐疑的目光,师爷会意的点了下头“本案还仍需调查核实,先押下去,等候再审。”
云飞就这样又被押回了大牢。
这位县长虽然不是什么大清官,但在案件的性质上还是很注意拿捏着分寸。如果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件或是男盗女娼的案件就来个私不举官不咎,如果是触犯刑律或人命关天的大案,也是会秉公处置。退堂之后,县长对师爷说“本良啊,这案子你还是得去了解个清楚,才好处理。”
本良是师爷的名儿,全名是钟本良。本案既是自已那本分的大表哥报案,另生出其他枝节是他也没有料到的。乜家小店离县城三十五里路,虽然离县城不远,可他其实不经常来。听了县长的吩咐,他下午就换了便装出发赶往乜家小店,一方面是想了解事发的真正原因和情况,二来也好去看看二表哥的伤势轻重。钟本良进了店门,就看见大表哥从上房出来。
乜运来急忙迎上来高兴地说“本良,快进来,我早就在盼你来了。”说着让到上屋去要他坐下。
钟本良并没坐,他一边四处看看一边问“大哥,现在这家店都是你在管理吗?”
“是啊,有什么办法,自从你二哥受伤之后,我都走不开。”乜运来说着沏了一壶热茶端过来放在桌子上“来,喝茶”。
“这几天住店的客人还不少哈。”钟本良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问。
乜运来说“忽多忽少,但好像不如以前人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值宿间,翻看了一下账本和登记册子。
钟本良跟在乜运来后面,见没有陌生人来往,便问“俺哥受伤,是被来抢劫的人打伤的吗?”
“是啊。”乜运来放下账本说。
钟本良又问“大哥,这打劫的人出手的时候,是你亲眼所见吗?”
“那倒不是,是东子他外甥带着伤来找我报的信,我们跟着回来,就看到你二哥和他的徒弟都受了重伤在地上,他徒弟还被绑起来了,我才报的案。”也运来说。
钟本良点点头又问“大哥,二哥的话你信吗?”
乜运来刚要开口说相信,停顿了一下,心里想:自已弟弟的为人,他是了解的,这个不着调的弟弟很让自已跟着操心,还干一些混蛋事,连表弟也要被迫帮忙擦屁股。爹娘去世的早,姐姐又把这个弟弟宠惯得太任性,全家人省吃俭用供他念书,书没念好还老跟同学打架,因着自已闹事被老师罚还不服气,书也不念了。姐姐出嫁以后弟弟去串门时见庄上有教武功的,他也要学武,好歹学了三年,又因吃不了苦不学了。从此就依仗这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到处惹事。一家子人都知道他不务正业,成家也是无望了,但又不能不管,这才让他来这儿管着远离村庄的小野店,想着把他归拢起来,难道这样他还有机会出去惹事吗?
想到这里,乜运来反过来问“老弟啊,你是听到什么别的事了吗?”
钟本良说“我听到的信儿你可能是不会相信,我也不希望会是真的。”
“你快说!”乜运来实在有种不祥的感觉。
“听说二哥在这里开黑店,可有此事?我还听说他们受伤是因为二哥在给那人的茶水里下了毒,未能得手,在和那人打斗的时候技不如人才受伤的。”钟本良如是说。
听到这些,乜运来简直气炸了肺,他相信表弟的话,实在是乜二虎过去干过太多混账事。
那是三年前的冬天,乜二虎在本村赌钱,在姓俞的家里放局。这家主人名叫俞德良,由于人长得又矮又丑,人送外号武大郎。偏娶了个媳妇儿,长得不错,还是个大高个儿,就给了外号叫“潘金莲”。夫妻俩还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十二岁了还是个小矮个儿,女儿十五岁,模样个头儿都像她娘。俞家媳妇儿有点头脑,她为了抽点红就在家放赌。从此乜二虎就成了俞家的常客,他看上了女主人的姿色,几次三番软磨硬泡去引诱她,但俞家媳妇儿始终没从。正月初的一天,他趁这俞家的孩子都不在,就找了个机会把俞德良支出去为他办事儿,这次终于是让他得手了。从此他就成了俞家不情愿的“朋友”了。
没几个月,邻居们都知道了这等事儿,也知道俞德良的媳妇儿是被逼无奈。只有孩子不懂爹娘为什跟这样个恶眉斗相的人交往。俞德良由于身小力薄无可奈何,对于邻居们的议论只能听而不闻,乜虎反而越来越放肆。
那年五月下旬的一天晚间,天闷热得很,俞家十六岁的姑娘热得半梦半醒,短袖衫的扣子松了也没发觉。深夜里乜二虎又偷摸进来想去找德良媳妇儿,他悄悄拨开门闩,进门的时候全家人都没发觉,他进了屋里,轻轻掀开了蚊帐,手伸进去没有抓到俞家媳妇儿,而是碰到了少女纤细的手臂,借着月光影影绰绰看到了倩影,一时兽性大发想对姑娘下手。就在他即将得逞的时候,姑娘的惊叫声把全家都惊醒了。两个大人收起蚊帐,看到身形知道了是乜二虎。德良媳妇儿挥手打了他两个耳光,一贯没把俞家放在眼里的乜二虎并没有罢手,继续在姑娘身上乱摸。听着女儿痛苦的呼喊,俞德良急了,上前想救下女儿,但懦弱的他扯这儿扯不住,拽那儿拽不动,最后两只手抓住乜二虎的一只脚脖子往下拽,眼看快把灭二虎从炕上捞下来了,乜二虎的另一只脚踹在了俞德良胸部,小小的体格哪能经得住大汉的这一重脚,只听“嘭”的一声,俞德良的头重重撞在了墙上,闷哼一声便没再动弹。
“潘金莲”看“武大郎”被踹倒了,不知死活,她可不像真潘金莲那样惯着“西门庆”,她麻利地操起了擀面杖,对准了压在姑娘身上的色徒砸下去。乜二虎完全没料到会挨这一下,应该是头部受这一杖,没来得及出声就倒了下去。见此情况,德良媳妇头脑很清醒,她麻利地拿来自已的绑腿带子,捆住了昏迷中的乜二虎的手脚。然后又找来了铁丝,继续捆好。这才赶忙去照顾自已的男人。俞德良还没缓过劲儿,仍然动弹不得,只是在微弱的喘着气。看样子撞得不轻。
为了保护现场,她哪里也没收拾,只让姑娘把衣服穿上了。她想出去找自已的亲戚和邻居来作证,刚要出门。乜二虎竟醒过来了,张开口就骂“臭婊子,快把我松开,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全家!”
德良媳妇儿根本没在怕的,这个刚烈的女性实在是命不太好,听从父母的安排嫁了这么个不中用的男人,以致受人欺负。听乜二虎这么骂,简直气炸了肺。
她出去找来了几棵树条子,给俩孩子一人一棵说“孩子,先出出气再说。”说完娘儿仨一齐打,直打得乜二虎告了饶。
吵闹声惊动了邻居,大伙儿又通知俞家的亲近人。乜运来也听了信儿来到了现场,看赤着上半身的弟弟被铁丝拧着,又听了德良媳妇儿边哭边说着事发的经过,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德良媳妇儿拿起菜刀对乜运来说“大哥,你们乜家有靠山,这个畜牲又会武功,平时谁都惹不起,今夜我就要送他去见闫王。”说完举刀就要砍。
这回乜二虎也吓得魂不附体了,一阵狂叫求告自家哥哥。
俞德良的大哥急忙上前抓住了弟媳拿刀的手说“有话慢慢说,还有孩子呢。”
俩孩子吓得放声大哭,乜运来急忙为弟弟求情。赶忙连夜叫人去县城找来了表弟钟本良。写了保证书,声明愿为少女贞操赔偿重金,并且为俞德良的伤病负担到底。还替乜二虎写了自白书,兄弟二人作为担保都在上面按了手押。
想到这里,乜运来恶狠狠地骂了句“恶习不改的东西!”随即和表弟起身去找乜二虎。他这会儿就在西厢房厨房的里间屋炕上仰卧着,小腿上打着帘子。
乜二虎见哥哥带着表弟进屋了,高兴的说“来了,本良。”说着还挣扎着要坐起来,钟本良马上摆手示意让他不要乱动。
乜二虎看哥哥那板着的面孔,脸上的喜悦神色顿时就消失了,还没容他思考,乜运来就问“二虎,你说实话,你这腿到底是怎么被打伤的?”
乜二虎还在那儿委屈地说“哥呀,我这还能骗你吗?这确实是打劫的人打的,小东子不是都告诉你了。”
这时乜运来不知说什么好,根据钟本良在审理的时候听被告的讲述,再加上自已约摸的感觉,大抵知道他们是合仪欺骗自已。但是这乜二虎这会儿还在嘴硬,实在气得他不行,他这样给自已惹祸,枉自已一家子本本分分,一时悲愤交加流下了眼泪。
乜二虎看哥哥落泪了,也不敢正视他了,把眼皮耷拉着两眼无神的瞅着自已那条受伤的腿。
钟本良说“二哥,事到如今你还在一意孤行,你不怕大祸临头我也无法帮你了。”说完起身就要走。
乜二虎看俩人的表现,知道这事儿已经败露,一边够着拐杖一边说“老弟你别走,你和大哥为我没少操心,这次我不该诓骗你们。”他手拄拐杖吃力地要去拉住钟本良。
钟本良马上伸手阻止,把他按坐在了炕边。
乜二虎把事情如实说了之后又接着说“本良,我知道开黑店是死罪,但我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就算我从此罢手,那个活口也不会放过我。现在能救我的只有表弟你了。”
接着他低声和钟本良说了他的计划,并发誓说“等我办完这件事,我以后保证本分做人。”
钟本良说“二哥,大哥说动手时有俩人,就算你把这个人杀了,那么另一个呢?”
“他们也许不是一伙人,没捉住他,谅他也不会来自投罗网的。”乜二虎说。
钟本良看了看乜运来,两人会意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钟本良,天色还早,乜运来想了想,写了一张便条,派人去通知乜二虎的好朋友,那人又是他的大师兄。信中说:乜二虎受伤后很想念他,想请了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