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手术室门又一次打开,这次一辆担架床被推了出来。
她们呼啦围上去,只看见周继宏盖着被子,脸色青白,闭着眼睛,手上还输着液。
刘爱菊把手伸过去,摸摸周继宏的脸,呼唤他的名字,“继宏,继宏!”
她们几个也喊,“爹!”
周继宏睁开眼,非常虚弱地开口,“爱菊!”
他失血过多,浑身发冷,八月的天,他捂在一床被子下面还是冷得发抖。
有一位护士和她们说:“病人麻药劲还没过,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
她们不敢打扰周继宏了,围着担架床看着他,也不敢抽泣发出声来。
刘爱菊问护士,“护士,请问他住院得住多长时间?”
护士说:“至少得一个月,一两个月吧,得看病人恢复情况。”
周青峰办好了住院手续上楼来了,他们一起推着周继宏来到病房,把周继宏搬到病床上。
一位医生和一位护士跟着,给周继宏又检查一遍,然后叮嘱刘爱菊一些注意事项。
“病人完全清醒了就可以吃饭,病人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即去叫医生!”
护士看到他们这边这么多人,就开始赶人。
“一个病人留一个人陪床,其余的人走吧,病房里不能留很多人!”
周青峰和刘爱菊说:“五嫂,这是热水票,可以打热水,你先用着。我们明天早晨再过来,给你们送饭,你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明天早上都一起带过来!”
刘爱菊想不起来有什么需要带的,摇了摇头。“
周彩华看着简陋的病房,以后一个月刘爱菊在这里陪床也只能打地铺了。水泥地凉,虽然是夏天,她一个孕妇能受得了吗?
“叔,你能帮我爹把他的褥子毯子拿过来吗?还有我爹吃饭的筷子碗也拿来行吗!”
“行,五嫂,那我们先回去了!”
周青峰他们走了,留下刘爱菊五个人围着床站着。
护士撵她们走,“你们怎么还不走?不能留这么多人!”
刘爱菊陪着笑脸说:“护士,我们家在农村,孩子爹刚做完手术,现在回去没有车了,孩子们在这儿待一宿,明天早晨一早就走行不行?”
护士勉为其难地答应,“你们不能妨碍其他病人,明天一早就走!”
整个病房三张床,有三个病人,每张床只有一个凳子。
周继宏的床在最外面,靠门。
她们姐妹让刘爱菊坐下,她们就靠在床边站着。
整整一个下午,她们都没喝水,刘爱菊也没吃饭。
周彩华想去打点热水,顺便看看食堂在哪里,怎么打饭,她们没有热水瓶,幸好刘爱菊带了一个饭盆。
“妈,我去问问护士在哪里打热水,还有看看食堂在哪里,到时候你好给我爹打饭!”
刘爱菊不放心她,“你和你姐一起去!”
中间床的家属是个刘爱菊差不多大的三四十岁的妇女,面容和善。
她说:“打热水的锅炉房就在这栋病房楼的后面,食堂就在锅炉房旁边。不过现在已经七点半了,过了点食堂是不卖饭的。”
“谢谢婶子!”
周继宏在病房里要住一个多月呢,这儿有个和善的家属太好了!
彩华和孟华到了锅炉房,打热水的地方有一个大爷在看门,打一暖瓶热水要在水票上点一个红点。
周彩华关心周继宏和刘爱菊的吃饭问题,一个病号和一个孕妇都需要营养。
“大爷,我爹刚做了大手术,要在这儿住很长时间,也不知道食堂有肉菜卖吗?”
大爷呵呵一声,“一个星期说不定能吃上一次,你要是碰上了就能打着,来晚了就没有了!”
肉在哪儿都缺,医院也不例外。
她们端着水回到病房,大家都喝了点水,刘爱菊用热水泡了一个饼子吃了。
看到另外两个病床都有热水瓶,周彩华低声问刘爱菊:“妈,我们能买个热水瓶吗,热水瓶也要票吗?”
一个最便宜的热水瓶也要六七块钱,所以刘爱菊一直也没舍得买,现在看买个热水瓶真是有必要。
她用一个包袱布把盛着热水的盆盖住,“现在大概不用票了,等我去供销社问问!”
周继宏刚才一直在似睡非睡中,麻药劲过后,他清醒过来,疼痛劲也上来了,呻吟着。
“继宏!”
“爹!”
周继宏经历了噩梦般的一天,看到老婆孩子才稍微安心一些,尽管疼劲上来,疼得发抖,看着自已还全须全尾的活着,觉得自已像又活了一遍一样。
“爱菊,孟华彩华淑华志华,我今天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们了!”
那块砖头要是偏一点点砸到头上,被打烂的就是他的头,而不是他的胳膊了!”
他越想越后怕。
“继宏,你活着就好!”
“爹,你饿吗?”
周继宏摇摇头,他一点也不饿,现在只感到疼。
医生现在还不让周继宏起床,他的胳膊除了里面打了钢钉,外面也打了石膏固定。
刘爱菊给他一小口一小口的蘸着热水喂了半个饼子。
晚上周继宏打了两个吊瓶,中间护士也来查了两次房,周继宏除了疼,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一切正常。
她们在地上铺了毯子,坐在地上靠着墙,互相依偎着睡着了。
陪床就这条件,现在也没有小床出租,旁边的两个家属也是坐在凳子上,趴在床上睡的。
第二天早晨护士来查房,周继宏的情况稳定,没有发烧感染。
医生来查房的时候,有好几个医生跟着,估计周继宏这个手术在这家部队医院也是高难度的,所以好几个医生都来学习,聚精会神地听其中一位医生讲周继宏的手术。
没一会周青峰也来了,这位医生给家属讲周继宏的情况。
“病人的状态还是很好的,但是胳膊能不能保住,还要再观察一个月,四五个星期后拆石膏,如果胳膊没有问题了,后面再继续做康复训练。如果还有问题,那就只能做截肢手术了!”
周继宏问:“大夫,如果一个月后胳膊保住了,以后我的胳膊就还和以前一样吗?”
大夫说:“你受伤太严重,以后这条胳膊肯定不能搬重物了。你是建筑工人是吧,以后砖头水泥是不能搬了!能不能拿小东西,也要看康复训练的结果。”
刘爱菊痛哭,“大夫,那他这条胳膊不就是残废了?他以后不能干活了,我们怎么办?大夫,你想想办法,我们全家就他一个整劳力!”
大夫摇摇头,“能保住胳膊就是万幸了!这期间,给病人多吃点鸡蛋和肉,加强营养,第一步先看看能不能保住胳膊吧!”
大夫走了,刘爱菊拉住周青峰的衣服,哭得更大声了,“青峰,继宏以后不能搬砖头了,成残废了,这怎么办啊?我们全家六口就指望他挣工分,这让我们怎么活啊!”
几个孩子也都哭起来。
周青峰说:“五嫂,队里一定会想办法,你放心,现在先给五哥治病要紧!”
“青峰,大队得给我们一个说法,继宏不能稀里糊涂地住在医院里,他好端端一个人成了残废,一辈子都不能干重活了!你和大队长商量商量,不管赔给我们多少,总得让我们几口人活下去!”
周青峰说:“嫂子,你放心,五哥是我老师,我不会让他吃亏的!”
刘爱菊继续说:“你也听医生说了,继宏至少要在医院住一个月,我也要在这陪床,我们两个都不能挣工分,那这一个多月我们俩的工分怎么办?”
周青峰说:“五嫂,五哥的工分照发,按照每天十二个工分发,你陪床,这个队里有规定,按照五个工分发。五嫂,其他的,我现在也不能做主,要是我能做主,我马上就给五哥赔偿。五嫂,我也得回大队和大队长商量。”
“青峰,我家困难,你也知道,你五哥就指望你了,你和大队长好好说说。还有刚才医生也说了,继宏得吃鸡蛋和肉,加强营养,才能恢复好!”
“五嫂,我这两天让人回村给五哥买只鸡,给他炖只鸡吃。咱们没有肉票,要每天吃肉肯定做不到!鸡蛋我可以想办法,以后保证每天给五哥一个鸡蛋行不行?”
“青峰队长,你多想想办法,你五哥就指望你了!”
“五嫂,但凡我能做到的我肯定给五哥争取!”
周青峰在社会闯荡多年,场面话说得很诚恳真切。
刘爱菊不是胡搅蛮缠哭闹撒泼的妇女。
当家的残了胳膊,她觉得天塌了。她现在就是家里的主心骨了,她只能和青峰队长把家里的困难一一说出来,争取让大队能给她们家补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