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穆子言问。
“那是啊……”黎灿反应了一下。
“你不到18岁,还说开了车,当然是无证驾驶。”
“但我确实是老司机了。”穆子言凑近了轻声道。
“你这样不行!”黎灿又急眼了。
“好好,不这样。”
“我今天先打车送你。”
黎灿也不知道是因为脚酸,还是因为想在路上再教训教训这男的,最终上了穆子言叫的出租车。
“我比你们都大一岁,你知道?”
车上,穆子言突然说。
“嗯。”黎灿没好气地应着。
是呢。他晚上了一年学,她早上了一年。
算起来他比她大一岁半。
两个都不应该是这一届的人,在这一届相遇。
“所以我后年就可以考驾照了,到时候就能开车送你。”
“合法开车送你。”
“那以后,拿到驾照之前,不许开车了啊!”黎灿仍有些焦急。
“那答应以后让我送你了?”
“一直让我送你?”穆子言往黎灿那一侧稍微倾了倾。
“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黎灿侧了侧。
两人又无言坐了会儿。
然后,清大家属院就到了。
黎灿下车,穆子言搀她。
“说好了,不许开车了啊。”从车上下来,刚站稳的黎灿又说了一句。
穆子言闻言停下来,转过身面对着黎灿,双手搂住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
“怎么了,担心我?”穆子言轻声问。
黎灿红了脸。
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
哈,撩我。
你穆子言小小年纪就敢这样撩我?
你前两世可不是这样。
第一世,你是个哑巴。
第二世,你虽然会说话了,但也是我主动铺的台阶。
“这是违法行为!我爸可是学法的。”
捂脸,为什么要搬出爸爸。
“好,以后遵纪守法。”
“接受你,和伯父的监督。”
“但是,送你还是要送的。”穆子言凑得更近了些,说。
“哎呀,讨厌。”
黎灿肩膀一转,从穆子言的双手间扭出来。
架起拐,逃了。
穆子言站在原地,看着黎灿仓皇逃跑的背影,嘴角微弯。
*
“今天是那个姓穆的大高个,把你送回来的吧?”
黎增熙一边把从食堂打来的饭菜摆在餐桌上,一边说。
姓穆的大高个。
黎灿只想笑。
前世就是。爸爸身高也有180呢,可总是管穆子言叫,姓穆的大高个。
不过,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在小区里装摄像头了?
“你怎么知道?”黎灿心虚。
这是一种十六岁女孩特有的心虚。爸爸过问追求自已的男孩。
“我猜的啊!”黎增熙说。
“他前几天不是天天来嘛。”
父女二人坐在餐桌前边吃边聊。
“爸,你们系想在附中招一个直升班啊?”黎灿提起。
黎增熙一顿,看向黎灿。
这内部还没有统一说法的事,怎么都传到女儿耳朵里了?
“有人找过你?”黎增熙问出来的一刻,眉毛扭在了一起。
“嗯。”
“呵,这帮人,真行!”黎增熙微点着头。
“你和他们怎么说的?”
“我说,过些天再答复。”
“哼,呵呵”黎增熙又变成了摇头。
“我不支持,他们就找你。想让你将我的军。”
“也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他们要是把这功夫用在学术上,还愁发不出论文吗!”
“就说你们这特招班吧,本来我就觉得你可去可不去。”
“基础教育还没搞好,整天挖空心思搞精英教育。”
“一个特招班,每年多收多少学费。现在又说搞直招班……”
“基础学科直招也就罢了,因为那东西不是什么脑子都能学的。”
“法学也直招?”
“多少学生进了大学都不知道自已要学什么专业,还有再选择的余地的。”
“法学素养也好,兴趣也好,完全可以到了大学再培养。”
“高中把人家框死,纯属浪费时间。”
“爸,他们说要培养实务人才,毕业就业更对口,这会不会也算是好事?”黎灿说。
“大学不是培训机构!”黎增熙有点激动。
“培养业务骨干,那是律所和企业该干的事!”
“大学是趋近真理的地方,现在他们想把它弄成职业学校。”
“弄成社交圈!”
“对口就业,校企合作,好事啊。”
“但不也让某些人能谋权力之便了吗。”
十年后,父亲看不惯的许多现象,都会变成一种普遍。黎灿想。
社会变迁之下,每个人都会站到轮盘的不同位置,为自已的选择下注。
父亲的性格一向耿直。有人说是不近人情,有人说是清高。
第一世的几年后,黎灿在公司也曾被同事评价“高傲”。
那时黎灿还不懂,为何自已待人一向亲切,却给人距离感。
后来才渐渐明白,就是这种对看不惯的东西容忍度低,又不会转圜的性子。
“灿灿,”黎增熙语气柔和了一些说。
“我说的,是我选择的,我坚持的。不代表你必须如何。”
“你以后想学什么专业呀?”黎增熙突然问。
“我?怎么突然问?”黎灿有些错愕。
“如果你想来清大法律系,这个事是一种搞法。”
“如果你不想来,你不想搞法律,甚至你都不想上清大,那这个事是另一种搞法。”
“我……”
黎灿听着爸爸的话,陷入往事。
爸爸是法学教授,妈妈是教英语文学的。
黎灿从小热爱文学。妈妈带着她纵横于各大图书馆,带着她读书,读诗。中文的,英文原文,法文的。
也在院子里,和外面的世界,看到别人对父亲的尊敬,甚至趋炎附势。
然而关于要学什么专业,她一直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
只是前两世,到了高中,也会有类似今天高凯这样的声音出现。
她于是,就选择了清大法律系。
第一世她高考失利,连清大的门都没摸着。
而只能根据分数选了一所普通211,分数权且够得上,那所大学的法学专业。
第二世,她顺利考上了清大法律系,算是弥补了遗憾。
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到自已的人生,就会多么的不同了。
活了两世的她,此刻突然意识到。
其实她应该回答的问题,不是“你要学什么专业?”
而是。
“你想成为谁?”
“你想做什么?”
黎灿听爸爸的意思,也是想给她留条后路。
如果她以后还要跟法律系的人打交道的,父亲不会随便撕破脸。
但若是她不准备进这个圈子,父亲也可能有别的应对。
不过……
为了这事,闹得人仰马翻,似乎得不偿失吧。黎灿心里盘算。
“我还不知道呢。”黎灿做出个傻笑的表情。
“不知道?”黎增熙说。
“没想好呢啊,您不是也说,有些人上了大一都还没想好。”
“我现在和您说不想去,要是过两年变了呢?” 黎灿吐了下舌头。
“噢,是有可能……”
“哎那你意思是,你现在不想去清大读法学?” 黎增熙反应过来。
黎灿抿了一下嘴,没有说话。
黎灿感觉,这一世重启之后,第一次有了一种明白的感觉。
之前她觉得她第二世已经做得很完美了,没有遗憾了。
此刻她发现,她离没有遗憾还远着呢。
那所谓的没有遗憾,其实只是满足了他人的期待。
也不能说完全是他人的。
她自已也认过。
但那不是全部的她。
全部的她好像还在某处蛰伏着,等待着被自已看到。
*
“有什么事啊?”黎灿接起电话,发现是晶晶,于是问。
“有话想跟你说。”晶晶语气有些犹豫。
“不是又问我和穆子言怎么样了吧。”
“这个待会儿。”晶晶说。
“我是想跟你说,”
“让你和杨柳远点。”
黎灿听了一惊,问: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让我觉得膈应。”
“膈应?”
“嗯,我前些天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把我俩拆散了。”
黎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一世,不就是这么回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