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一早就在宫道上碰见了展自飞。
他独自一人伫立在墙角,玉白色的暗纹外氅随风抚动,墨发高高束起,当真是帅的没边了。
但我始终顾忌着他是白芷玉的舔狗,只单纯觉得他帅而已,没有半点想要拉近关系的心思。
见我来了,展自飞下意识看向我的小腿,随后才淡淡唤我:“绸答应小主。”
“展大人是不是捡到了我的钱袋子?”
我一脸欣喜,隔了老远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脚下的速度也陡然快了许多。
展自飞轻轻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绣着海棠花的钱袋子。
我快步上前,展自飞将钱袋子朝我面前递了递:“还您。”
我匆匆扫了一眼钱袋子上的花样,笑眯眯地伸手接过:“多谢展大人!”
“绸答应小主不必多礼。”
展自飞淡淡客套一句,转身就要离开。
“诶等等!”
我赶忙叫住了他,却又觉得言语太唐突,顿时面露尬色:“展大人留步……”
展自飞闻言转身,疑惑地看向我:“绸答应小主可还有事?”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给您备些谢礼,还请展大人稍等片刻。”
说完,没等展自飞出言拒绝,我风一样的跑回了玲珑轩,从地里摘了几个长得特别好的萝卜白菜,盛在篮子里端了出去。
展自飞见我身上满是泥泞,怀里还揽着一篮子带泥的蔬菜,顿时惊得瞪圆了眼睛。“绸答应小主……这是……”
我小跑上前,十分憨厚地咧了咧嘴:“我自已种的,可新鲜了,展大人拿回去吃吧!”
说着,我将那一篮子蔬菜放在展自飞脚边,顺势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展自飞闻言,惊诧地来回打量我:“您……自已种的?”
“嗯啊!”
我自豪地扬了扬头。
展自飞沉默半晌,忽的勾了勾唇角,十分自然地将篮子端了起来:“微臣还是第一次见后宫妃妾委身种地的,绸答应小主真乃奇人。”
我闻言,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展大人客气!您快去忙吧,我先走了。”
说完,我侧身朝展自飞挥了挥手,揣着我的小钱袋子,愉快地折回了玲珑轩。
目送我走远,展自飞眼底蕴着一抹玩味,再次将目光落在那篮子蔬菜上。
“倒是挺有意思的……”
……
又过了几日,中秋佳节已至。
宫里照例举办了中秋晚宴,前朝重臣及后宫妃妾齐聚,佳肴美酒莺歌燕舞作陪。
我位份低,又不受宠,坐位自然被塞到了最靠门,最里面的角落里。
不过我一点不觉着难堪,本来就是为了吃饭来的,坐哪不是吃呢?
只是没想刚一落座,就见白芷玉款款向我走来,眉眼间依旧是熟悉且温和的笑意。
我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朝白芷玉行礼。
“嫔妾见过粟妃娘娘。”
白芷玉漾起笑容,眼神在我身上来回游移,最终将视线落在我手腕的玉串子上,随后才伸手示意我起身。
“借着今日中秋夜宴,本宫有意与妹妹走近些,之前多有误会,还请妹妹莫要存了芥蒂。”
白芷玉笑盈盈地凝向我的眼睛。若不是三番两次被她害的差点残疾,我都要以为她是什么良善之人了。
“粟妃娘娘多虑了,嫔妾怎会生娘娘的气?”
说着,我十分自然地垂眸,避开了白芷玉的眼神。
白芷玉黛眉轻挑,再次看向那串玉串子:“妹妹不介意便好了,本宫也是怕彼此间多了嫌隙。”
“不会。”
我淡淡道。
白芷玉像是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坐回了自已的位置。
白芷玉的心思我一下就猜透了,这是在检查我有没有戴这玉串子呢。
我蹙着眉头重新落座,眼神始终有意无意瞟向白芷玉的背影。
差不多过了三五分钟的功夫,一众臣子纷纷而入,只一眼,我就看见了展自飞。
他被夹在那群或老或更老的大臣们之间,俊朗的面容不苟言笑,那双满含深意的眸子却定定落在白芷玉身上。
我看不见白芷玉的脸,却能从展自飞的表情中看到被喜欢的人回应后的窃笑。
我深觉这一幕有点熟悉,细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这不是中学运动会上经常能看到的桥段吗!
啧啧,磕到了。
正当我沉浸在两人难以言说地气氛中时,展自飞却毫无征兆地将目光转向了我,随后意味深长地睨了我一眼。
展自飞这一眼,想必白芷玉也看到了。
她几乎顾不得身份和举止,不加遮掩地回身朝我看来,眼中除了惊异,细看之下,还窥得出丝丝怨怼。
不过仅一瞬,白芷玉就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对我轻轻勾起了唇角。
我靠,精神分裂。
我在心里大呼。
待众人到齐,卿澄准时在高处的主位上落座。随着常廷玉悠扬地嗓音,妃妾朝臣纷纷起身,异口同声向卿澄见礼。
卿澄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微微抬手许众人落座。
我瑟缩着坐下,顺势将头低低埋起。
卿澄环视四周,说了些吉祥话给我们听,又挑了几个大臣说了些他爱听的,这才算正式开席。
熬到现在,我的背早就僵成一片,想着坐在角落也无人注意,干脆驼着背翘着腿,怎么舒服怎么来。
还没等我找准最舒服的位置,白芷玉突然欠身开口:“皇上,今日中秋夜宴,臣妾以为,也该让宫中新进的妹妹露一露脸。”
“听闻绸答应最善歌舞,臣妾有一提议,不如请绸答应一舞,也好让这宫中的姐妹们开开眼。”
语毕,知道我的人纷纷朝我的方向看来,连带着那些不认识我的,也都寻着视线向我递来探究。
我尴尬地咧了咧嘴角,只恨自已不会隐身。
卿澄许是顾虑我自创舞曲的杀伤力,沉默良久后欲出言拒绝。只不过却被展自飞抢先一步说道:
“粟妃娘娘所言不无道理,宫里的舞姬再是美丽,看久了总是有些腻的,皇上不如依了粟妃娘娘的意思,让臣等开开眼界。”
这俩一唱一和,完全没把皇后当人,人家皇后都还没说什么,就想蹿腾我出来当戏子啊?
卿澄先是奇怪地睨了展自飞一眼,又不得不顾及皇后的颜面,侧头询问道:“皇后意下如何?”
“臣妾无异议。”
皇后不愧是皇后,被粟妃明着压了一道,却还是一脸云淡风轻。
事到如今,卿澄也不好驳了众人的面子,只得无奈地唤我起身,紧跟着瞪了我一眼,这才默许我随乐府嬷嬷下去更衣。
我一脸死人样,任由嬷嬷为我穿上红色的舞裙,发髻也换成了更显俏丽的云髻。
除此之外,嬷嬷还贴心的为我点了一枚云样在眉心,使我看上去更显精致勾人。
收拾好后,嬷嬷将我领到了一处小门,低声问我:“小主,‘林中月’您可会舞?”
“会,啥都会,让我跳啥我跳啥。”
我摆烂似的敷衍着,嬷嬷神情惊异,怔愣半晌后才微微颔首:“是吗……那就好那就好,那奴婢先行告退。”
说完,嬷嬷便欠身入了殿内,同常廷玉附耳。
我自然没有唬人,原主跳舞的本事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只要我不捣乱,吹什么曲儿原主的这副身体就能跳什么舞。
所以,当曲调悠扬飘出时,我的肉体不受控制地飞进了殿内。
没有舞女作陪,只有我独独一人在大殿之上翩翩。
艳红色的纱裙随着我舞动的韵律自在摆动。
手中的团扇时而遮面,时而错开,在白葱般的玉指间肆意游园。
挥袖时,我眸间涟漪阵阵,蜻蜓点水般落在卿澄的眉眼之间;收袖时,又眼角微红,将摄人魂魄地眸光垂向一边。
一来一回,卿澄脸颊竟透出些许绯红,就连手指,都忍不住轻轻抖动起来。
皇上如此,众朝臣更是如此。
曲毕,我无视后宫妃妾们或嫉妒或惊异地目光,垂低了眸子向卿澄欠身:“嫔妾献丑了。”
众人沉寂片刻,纷纷神情激动地出言赞许着。
卿澄更是直接起身,对我毫不吝啬地赞扬起来:“绸答应一曲‘萧簌戚戚’,舞得极好!来人,赏!”
我闻言怔愣,萧簌戚戚?不是林中月吗?
只一瞬,我便不自觉瞟向一旁的白芷玉。
白芷玉明面儿看上去神色平和,嘴角却僵硬地绷着,眸底深沉地盯瞧着我。
嗷,原来耍这点小心思呢。
我一瞬恍然,十分得意地轻哼一声。
还好我本人没听过林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