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小心将药瓶拿起,放在眼皮下细细打量一番。
我冷汗直流,手脚不住地发软,这瓶药可是奉六从御医馆偷来的啊!!若是被卿澄察觉出什么端倪,我也不敢保证自已能不能活着出去。
半晌,老太医将瓷瓶放回原位,对卿澄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回皇上,这药应该是御医馆常备的夏春粉,对于治疗外伤十分有效。不过这药在宫中颇为常用,即便内服也对人体无害,所以御医馆并未进行严格的记录归档。”
“哦?”卿澄眼尾清扫向我,似笑非笑地提起了嘴角:“绸答应不是说过,这药是从玲珑轩翻找出来的?”
我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却又怕自已迟迟不作回应惹人生疑,这才连连点头,翘起的发梢在我脑后一摆一荡。
“不会又是你从御医馆“变”地吧……?”
卿澄眸底翻涌着恶寒,那张棱角分明地俊俏脸蛋顿时变得邪魅,让人止不住发颤。
我不禁将被子往上扯了扯,像个勇敢地少先队员般直视向他:“当真是嫔妾从宫里找出来的。”
卿澄闻言不语,那抹邪笑也变得更加幽深。
“常廷玉,上一位落居玲珑轩的是何人也?”
话锋一转,卿澄双眼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瞧着我。
常廷玉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随后欠身往卿澄身边靠了靠:“回皇上,上一位落居玲珑轩的应是素太嫔。”
“素太嫔?”卿澄眯起眼仔细想了想:“整日恹恹的那个素太嫔?”
“回皇上,正是。”
卿澄闻言颔首,随后自言自语似的开口:“朕记得素太嫔生前底子就弱,日日需靠汤药补气。当初素太嫔下葬后,宫人好像从里头翻出许多药罐子来吧?”
常廷玉想了想,应声称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卿澄再次看向我:“即是如此,想必宫人洒扫时遗漏个一两瓶……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我面色僵硬,藏在被子里的双手正紧捏着自已的大腿,完全猜不透卿澄的意思,生怕他上一秒还在自说自话地说服自已,下一秒就嫌麻烦把我给宰了。
常廷玉奇怪地蹙了蹙眉头,附和着卿澄的说法。
得到了总管太监的肯定,卿澄看我地神色才渐缓下来,招手让老太医继续为我把脉。
我将胳膊乖巧地递了出去,老太医十分熟练地将帕子遮在了我的腕上,努着嘴细细感受着我凌乱的脉搏。
半晌,老太医当即公布了我的健康情况——血亏体寒,肝火颇旺,但内里底子强健,适合生育。
闻言,我尴尬地抽回胳膊,不敢细看卿澄的表情。
卿澄不屑一笑,吩咐老太医开了几服药,又让常廷玉着人,每日按时按点地将熬好的药和饭菜一并送来,直到我能下地走路。
简短吩咐完,卿澄这才挥着宽大的袖筒,扬长迈出了玲珑轩大门。
我大力拍打着单薄的胸口,内心万分感谢那位素未谋面的素太嫔救我一命,若不是人家有备药的习惯,我就是当场投井也洗不清罪名了。
……
差不多过了一周左右,我终于能下地走路了。
有一说一,夏春粉确实好用,像我膝盖这么重的伤,搁平时最少半个月才能掉疤,兴许还会影响正常走路,哪能像现在这么快就恢复?加上老太医给我开了几副内服的药,除了走路时膝盖会有点紧绷感,其余的倒没什么。
我心情大好,特意起早给自已煮了碗土豆烩面。本来想着给奉六留一碗,但貌似快到中秋了,宫人们忙得脚不沾地,铆足了劲置办中秋家宴,奉六自然没时间频繁到我宫里串门,想想也只能作罢。
我光速吸溜完白囊囊的面条,正准备出门打水洗碗,却被门外嘹亮的嗓音定住了脚。
“绸答应,粟妃娘娘有请。”
我木着脸,一点点将刚挽起得袖子放下,犹豫着要不要给白芷玉的人开门。
说实话我是不想开的,要不是她和身边那个叫缎雀的小丫鬟联手陷害我,我早都能健步如飞了!
但不想归不想,白芷玉毕竟是原书女主,跟她撕破脸没什么好处。
也许向她摆明立场以后,就不会针对我了呢?
想到这,我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小跑上前将玲珑轩大门拉开。
还没等我摆出和善的微笑,原本背身而站的缎雀直直转过身子,一脸愠怒地盯着我:“绸答应怎得这么慢?”
我闻声怔愣。
HELLO??
你没事儿吧?到底谁是主子啊?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见缎雀摆谱,我迅速收敛笑容:“抱歉,我没听清,以为狗叫呢。”
缎雀闻言,两条细长的眉毛顿时立起:“你骂我?!”
“没有啊?”
我一脸无辜,侧身给缎雀让了条道:“你是叫缎雀吧?缎雀姑娘在里面等,容我换件衣服。”
缎雀暗暗咬牙,不屑地轻翻我一眼,径直从我身边挤了过去。
还没走几步,缎雀就忽的站住了脚,目光惊异地落在我引以为傲的菜地上。
我紧着跟在身后,朝缎雀抱歉地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啊缎雀姑娘,外院能坐的地方已经被我当柴火烧了,委屈你站一会儿。”
说完,没等缎雀出言讥讽,我一溜烟跑进了内殿,火速从衣柜里随便翻出了件颜色低调的换上。
正当我费劲穿衣时,殊不知院外的缎雀,竟偷偷踩折了我辛苦栽种的辣椒藤子。
当然,这些是我回来后才发现的,差点气不过去卿澄那儿告状了。
换好衣服后,我皮笑肉不笑地招呼缎雀请她带路。
缎雀懒洋洋地打量我一眼,扭身站在原地,示意我打开玲珑轩大门。
我一边锁着眉头,一边挂着难看的笑,装作看不懂缎雀的意思:“怎么了缎雀姑娘?”
缎雀像是在嫌我笨一样,毫不避讳白了我一眼:“奴婢代表的是粟妃娘娘,你不拉门,难道等粟妃娘娘给你拉吗?”
好有道理。
我恶狠狠地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不好再找理由,只得硬着头皮,费力拉开了玲珑轩大门,让缎雀先行。
玲珑轩离樟怡宫不算近,应该说玲珑轩离哪处宫宇都不近。我也没有专用的步辇,只能跟缎雀用走步的方式去了樟怡宫。
一进门,缎雀立马换了副表情,恭敬跪在白芷玉面前:“粟妃娘娘,绸答应到了。”
白芷玉笑得温和,轻轻抬手招我过去。
我尽量表现得不卑不亢,缓步上前欲向白芷玉行礼。
“绸答应是在故意装傻吗?怎得不向姐姐与本宫行跪拜大礼?”
说话声起,我才发现嫽妃也在这儿。
这真不怪我眼瞎,嫽妃今儿穿的可花了,差点跟樟怡宫的靠垫融为一体。
我挺了挺腰背,眸间一点没有害怕的意思:“嫔妾愚笨,不知嫽妃娘娘指的是什么规矩?”
“哈……”嫽妃像韩剧女演员似的不可置信地嗤了声。“这么久没露过脸,自然要朝妃位以上的娘娘们行跪拜之礼以示谦卑了!怎得?你不知道?”
“嫔妾不知,请两位娘娘恕罪。”
现在的我可以说是忍辱负重。既然原书剧情已经被我打乱了,那我就只能谨慎地走好每一步,为了能活着回到现世,就是吃屎……
我也得考虑一下。
嫽妃不屑一瞥,随后翘起指尖的丹蔻:“那你跪吧,跪地好了自然会恕你的罪。”
我眉头紧锁,后宫谁不知我膝盖有伤,还故意叫我跪,整人的手段真不咋高明……
但事已至此,我没别的办法,跪,膝盖伤搞不好要复发,不跪,搞不好卿澄会亲自打断我的膝盖。左右都是膝盖的事儿,也只能委屈委屈它了。
想清楚后,我膝下一软,作势就要跪下去,不想却被白芷玉出言叫停。
我茫然抬眼,白芷玉一脸忧心地看向我:“妹妹,你膝上有伤,可千万当心。”说着,她从缎雀手里接过一个暗红色金绣软垫递给我:“这个软垫想必能缓解一些,用这个吧。”
我依旧茫然,伸手接过垫子:“嫔妾谢粟妃娘娘。”
我的大脑一边飞速解析着白芷玉的行为,一边俯身摆放垫子。她若是真心疼我膝盖有伤,大可免了我的礼,为何还要给我软垫多此一举?
霎时,我手上动作一顿,特意留了个心眼朝前跪了一些。
果然,双腿刚一挨到垫子,我就感觉小腿处传来一阵尖锐地刺痛。即便我下跪速度如此缓慢,都能被扎地这么厉害,不敢想伤我的东西该有多锋利尖锐。
我猛地从地上弹起,只见小腿骨偏左的位置,各有几处细密的,针扎样的伤口,而且从出血的程度来看,绝对不是那种纤细的绣花针。
“啊!!!!”
我演技全开,虽然确实很疼,但我故意装作将死的样子半躺在地上,嘴里哀嚎不停:“嫔妾膝盖好痛!!膝盖好痛!!”
嫽妃紧着蹙眉:“装什么!?又没扎到膝盖!”
我胡乱扯谎:“嫔妾不知……许是……许是扎到神经了……啊!!不行……嫔妾真的好痛!嫔妾需要看大夫!!”
白芷玉呼吸变得粗了些,佯装恼怒地呵斥道:“是谁给缎雀递的垫子!”
一个身形娇小的小丫鬟闻言,立马怯懦地从一旁走了出来:“回娘娘……是……是奴婢……”
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声。
缎雀一巴掌抽在了小丫鬟脸上,不过三秒,一枚红彤的五指印即刻出现在她稚嫩的脸蛋上。
“大胆贱婢!竟敢让娘娘背上不义的骂名!”
缎雀厉声怒斥,小丫鬟立马跪缩在缎雀脚边抽泣:“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早些时候在用针作活,许是将针留在了垫子上……奴婢当真不是故意的!求娘娘恕罪,求小主恕罪!”
白芷玉黛眉轻蹙,极不忍心似的掩了掩唇角:“本宫自是想饶你的,只是你毛手毛脚,扎伤了绸答应,本宫断不能念你在樟怡宫伺候,就松松饶过了你……”
说罢,白芷玉抬眸看向我:“她该如何处置,但凭妹妹做主吧。”
闻言,原本哭丧着脸的我,顿时瞪眼惊诧:“啊?我?”
白芷玉愁容颔首。
我踉跄起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抖若筛糠地小丫鬟:“那……那就……算了吧?想必她也记住教训了……”
白芷玉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惊异地睁了睁眼睛,半晌才木然勾起唇角:“妹妹……当真是菩萨心肠,那本宫便依妹妹的意思,饶她这一回。”
说完,白芷玉托缎雀取来一串做工精巧的珠串,将其递给我:“这是萨秘国进宫的玉串子,权当是本宫向妹妹赔罪,妹妹可一定要收下。”
我接过珠串,顺势戴在手腕上扬了扬:“嫔妾多谢粟妃娘娘,嫔妾腿疼得厉害,先告辞了。”
“乘本宫的步辇回去吧?”
“不用不用,嫔妾谢娘娘好意,嫔妾自个儿回就行了!”
说完,我像个灵活的瘸子,一瘸一拐却速度极快地出了樟怡宫,愣是连头都不敢回。
我颇为懊恼,原本此次前来,为的就是表明立场从根本谈和的,没想出了这么一遭,膝盖都差点搭进去。
但不应该啊?原书女主不应该是很善良的那种吗?都还没弄清我的立场就这样急着置我于非死即伤的境地,明显和原书人设严重不符!难道在这个世界里,我脸上其实刻着“恶毒女配”四个字?只不过我看不见,其他人都能看见?
还是说原书中卿澄故意针对出身青楼的女子,且纳阮酥酥进宫刻意捧杀,其实是白芷玉的意思?
我越想越烦,不禁后悔中途弃文,搞得现在完全寻不出合理的理由解释,自然也寻不出合适的对策解决。
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叹息一声,不禁神色微凝地垂头看向手腕上的那条玉串子。
总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