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冥府这边,因为桃隐的闯入,结界的能量有所波动,白崖子站在生死双子镜前,看到了一身蓝衣的桃隐,几个跳跃间,那抹身影就消失在生镜中,下一刻,死镜里有了他的身影。
“他不去保护絮儿,怎么来了冥府?”白崖子掐指算了算,顿时暗叹不妙:“时候还未到,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这是桃隐第二次来冥府。
冥府的建筑,巍峨宏伟,错落有致的悬浮在空中,数不清的宫殿,没有尽头的高楼,丝丝缕缕黑烟穿插其中。
但在冥界,除了黑白二色,还有冥王宫里的火红色的彼岸花,再也寻不到其他颜色。
因为赋了一半灵力在桃花簪上,桃隐被冥府的结界压制的有些胸闷。
桃隐施法飞起,一层一层向上飞去,最后来到了冥王殿宇,荼靡宫。
他是妖界里隶属于花木精灵中的十二使之一,已经修炼成仙体,距离成神只差一道天劫,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做出硬闯冥王宫殿这等蛮横鲁莽之事。
“这可如何是好?”桃隐瞥了一眼高门紧闭的荼靡宫:“冥王的宫殿啊,需要硬闯进去么,白崖子一定在荼靡宫,得赶快找到他。”
“桃隐。”
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桃隐一回头就看到白崖子,一身白袍,背手而立,悬浮于他身后不远处。
白崖子摘下帽子,白须银发,在空中飘荡着。
桃隐飞上前去,淡淡笑道:“数月不见,你倒是越发老态了,可有什么烦心事扰你不成?”
白崖子深知桃隐素来爱跟他玩笑的脾性,依旧一脸严肃,并不打算接话,转身飞往自已的宫殿。
“你随我来,有些事我想提前告知你。”
桃隐跟在他身后,无奈的挑了挑眉:“你这又臭又冷的脾气,真不知絮儿这么些年如何熬过来的。”
白崖子微微回首,侧目瞪了他一眼:“这二十年来,我在她身边的时日屈指可数,倒是你,功不可没。”
“絮儿可是我一把拉扯大的宝贝,我可不像你那般潇洒,说离开她就离开她。”桃隐笑,眼里有光芒闪动,湿润粉嫩的唇角扬起,墨发蓝衣的他,在这片黑白的世界中,有着说不出的飘逸灵动。
“随便捡着什么,都能视为珍宝,桃隐大人的癖好,老朽实在无法理解。”
桃隐鼻腔内发出轻蔑一哼,并不理会白崖子。
“人类寿命有限,不过几十载光景,被你这万年树妖当做宝贝供着,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况且絮儿本就不该存活于世,这二十年的光阴已是我为她争取最大的极限,不久后,她魂归冥府,你预备怎么办。”
“我不会让她死的,哪怕用我的万年灵力来换取她余下几十年时间,让她寿终正寝,这也算是当初救她时给她的承诺。
修为没了,我还可以重新再来,毕竟我有无限光阴,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对于我来说不过弹指间的事,她不一样,我想她能够走完一生,而不是花季正好时,陨落人间。”
白崖子身子一顿,桃隐是面热心冷之人,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笑若桃花,但能走进他内心的寥寥无几。
这么多年以来,白崖子只当白絮是桃隐随手养着驱赶寂寥的陪伴者,失去了也会难过,不过也就几天光景就会忘却的那种存在。
“桃隐,听我一句劝,这里一旦有了执念,除了让你痛不欲生之外,容易让你疯魔。”白崖子指着自已头,面色凝重。
“老朽以长辈身份劝诫你,不要被凡尘之事左右自已,你应该抬起头看看九十九重天之外的大世界,你的神途之路一片灿烂光明,万不要被这些绊住脚。
即便我们很爱白絮,但她不过是我们命中一粒微不可见的尘埃,一段昙花一现的过往,我们有自已的使命,她有她的命轮轨迹,能够相遇已是缘分,能够相伴已是幸运。
漫漫岁月中,你若是感到寂寞孤独,完全可以拥有同类的亲情友情爱情,白絮只是凡人,她做不到,也无法满足,你也不必为了她扰乱凡尘秩序,不如放手让她进入轮回,再世为人后开启新的旅程,这是自然,这是规律,与她,与我们来说何尝不是圆满?”
桃隐停住脚步,望着白崖子的背影出神。
这是认识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他长篇大论。
永回殿近在眼前,那是白崖子的宫殿,距离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殿内依旧空旷清冷,四周没有墙壁,只有九根巨大的圆柱支撑整座宫殿,从屋顶垂下来的白纱随风摆动,看上去有种说不清的悲凉之感。
两人站在凸台边缘,脚底下是漆黑不见底的深渊,周遭安静无声,两人各自沉默。
这样的氛围又让桃隐想起了那天晚上和白絮坐在花涧里的场景。
白絮悲戚的神情又浮现在脑海里,忧愁轻叹仿佛也在耳边响起。
她说她不怕死,怕的是身死之后,那些活着的爱她的人该怎么办。
这时候,一排侍女悄然而至,在石桌上布好茶水点心后,又轻声退去。
白崖子举杯一口饮尽,桃隐依旧微微出神,悠悠地浅饮了一口。
有风吹过,身后的白纱轻飘不止,不偏不倚的正好击落了白崖子手中的玉杯。
“真是可惜呀,这只白凉玉盏陪了我数百年,现在却碎在我手里,我习惯了它的存在,也依赖它的存在,但眼下它碎了,虽然心里难过,但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它与我来说,即便感情再深,不过是一个盛水的容器,不出几日,我会寻得另外一只称心称手的杯子,总不能以因为它的碎落,我再也不沾染茶水。
桃隐啊,一定要把你在意的东西,看的淡一点,只要你不那么在乎了,他就不会伤害到你。”
说完这些,白崖子一挥衣袖,地上的片片碎玉化为粉尘消散在空气中。
桃隐望向白崖子,举起手中的杯子晃了一晃,说道:“称心如意的杯子易寻,但世间再无第二个白絮。我把她养大,凡事亲力亲为,这中间一切付出,所有感受,旁人不能体会万分之一。
若不是她四岁那年命悬一线,因为有结界压制,我无法全力救她,我也不会把她交给你。
后来,她在你手中成了话灵师,我幻化成她身边的人,陪着她,守着她,看着她一步步成长,让我越发贪恋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只想每天都能看到她,即使日日和她在花涧待着,也阻止不了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念她的心。”
我想守着她一辈子,亦如你一直守护大殿下一般,那不是偏执,而是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