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昏暗,又是暴雨来临的征兆,街上的人三三两两散去,紧赶着回家。
白絮回到花涧楼下,发现一个小厮依着门廊下的柱子,手里拿着纸包,正大口大口地吃着油饼,梧桐树下停着一辆宽敞的马车。
白絮走到他身边轻轻咳嗽一声,问:“请问你可是周青徐公子派来的?”
那小厮赶紧咽下嘴里的油饼,含糊不清的回道:“正是,正是,我叫周大故,少爷让我早些接白姑娘过去,怕耽搁久了又生事端。”
白絮抬头望了望雾蒙蒙的天,西北方向的云层压的更低,空气中充满了压抑沉闷感。
“你且等一等,我去收拾收拾就来。”白絮转身回了屋里,把篮子里的草药装在瓦罐里,盖好盖子,换了块崭新的手绢掖在怀里,又拿起门后架子上的油纸伞便锁了门。
小厮放好脚踏扶着白絮上了马车,使劲儿地在空中挥动两下皮鞭,发出响亮的啪啪声,马蹄飞扬,带着白絮往西北方的城郊驶去。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两边都是后退的参天大树,还有延绵起伏的山坡。
白絮掀开窗帘望了一眼后方,她居住的镇子越来越模糊,随着马车的一个转弯,那小镇彻底消失在一片雾蒙蒙的苍绿中。
“大故,你可知你们府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你若知道还请详细告诉我,以便到了之后就可安排。”
周大故敞亮的声音传了进来:“我们少爷来时不是同您说过了吗?”
“周青徐公子说,他的夫人两个月前过世了,怕是有所执念放不下,总是出现在他梦境中,却又没有任何言语指示,这让他很伤心很苦恼。”
“哎。”
周大故重重地叹息一声,他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事我们府上几十口人都知道。”
马车的速度稍稍慢下来一些,周大故的声音里,充满伤怀:“我们少爷是三年前娶得亲,少夫人是我们老夫人的表侄女,徐家嫡小姐,本来就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是吧。后来不知怎地,少夫人嫁进来没几天就生了怪病,疯疯癫癫的,直到两个月前病逝。”
“大夫瞧了吗?”
“瞧了,怎么没瞧啊,少爷请了多少有名的郎中都瞧不出缘由来,每次诊断都说少夫人身体无恙,也许是精神受到刺激才导致这样的,他们开的药大致都是些怡悦身心,养神安元的,让少爷好好对待她,也许哪天自已就会痊愈。”
白絮挑开帘子,以便能更清楚地听到周大故的声音,问:“周夫人会不会以前就有疾病被瞒了下来?”
周大故连连摇头:“不会不会,少夫人打小就常来我们周府走动,每次都会小住几日,隐瞒疾患绝无可能。后来啊,少夫人去世一个月后,少爷经常会梦到她。我听少爷说,有时候无端端的一个正常的梦境,突然就会出现少夫人的身影,这让他又惧又难过。”
白絮心里想着,这病逝和意外去世的人,基本上对尘世间的人和事都有无法割舍的执念,这事要说简单也很简单,就是帮他们完成遗愿。
阴阳两界的戒律很是森严,没有魂魄敢私自逗留在尘世间,就好比冥界不会出现活着的人一样。
这六界中,各自有各自的结界屏障护罩着,魂魄没有经过话灵师的召唤作为通行令,私自出现在人界,一旦被发现抓回去,可是会受刑罚的。
若是他们胡作非为,作恶人间,将会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之境。
而话灵师所用的引魂链,可以穿透冥界屏障,将亡魂引出,那是特许,亡魂们可以轻易地出现在尘世间。
功力深厚的话灵师甚至可以操控冥界的亡魂为其效力,但白絮不行,她甚至把怨念颇深的亡魂送回去都有些吃力。
但这一切都是以亡魂没入轮回之境为前提,否则探入冥界的引魂链,带回的只有一张白卷。
马车停在一处极其华丽辉煌的别院外。
这一带以山清水秀,风景优美为名,好多富甲一方的商人或者仕途家族都在这里买了别院。
白絮下了马车,阴沉沉的天际下,那紧闭的朱红大门特别醒目,门匾上刻有周府二字,旁边还有一排竖着的三个小字,流光院。
周大故引领她从角门进去,一路花开遍地,芳香四溢。
过了月牙门,就是一片很大的花园,白絮边走边欣赏花园里的美景,冷不丁被人抱住了大腿。
白絮一顿,不由地停住脚步,低头看那个抱住她乱晃的小小脑袋,她蹲下去,看着眼前穿着黄纱裙,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笑说:“小姑娘,你在干嘛呢。”
那小女娃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口齿不清地回道:“我找不到我爹爹啦,你带我去找他好嘛。”
“你爹爹是谁?”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周大故又折回来,抱起小女娃说道:“哎吆小姑奶奶,你怎么又乱跑出来了,刚下过雨,地滑,当心摔着呦。”
他抱着小女娃往前走,偏头看向白絮,介绍道:“这是孙小姐,我们少爷的唯一血脉。”
小女娃趴在周大故肩头,她头顶两个发髻上的金铃铛发出叮当叮当的声响来,笑眯眯的望着白絮,奶声奶气道:“我叫周玉,快要三岁啦。”
想到这么漂亮精致的小女孩没了娘亲,白絮一下子母爱泛滥,她心疼地摸了摸周玉肉嘟嘟的脸蛋说:“真是个可爱坚强的小姑娘。”
“你不要摸我的脸!”周玉拍掉白絮的手:“我娘亲说只有她和爹爹可以摸!”
白絮愣了愣,她娘亲?
周玉皱起眉头,撅着嘴巴,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好吧,看你跟我娘亲一样漂亮,我就不介意啦。”
周大故把周玉往上托了一下,对白絮说道:“孙小姐是林姨娘所生。”
白絮一阵哑然,原来周青徐不止一个夫人。
这时候,一个绿衣丫鬟小跑了过来,当她看到周大故肩头上的周玉时,一直紧张的心才放下来。
“哎呀吓死我了,小祖宗您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了?在找不到您的话林姨娘又该着急了,快随我回去吧。”
周玉则是调皮的吐吐舌头:“你们又不陪我玩游戏,天天闷都闷死啦。”
周大故把周玉放下来,由绿衣丫鬟牵着回了后院。
等到她们走远了周大故挠挠头,憨厚笑道:“我爹娘在城里,在周家正院伺候老爷老夫人一辈子,我呢又比少爷大几岁,算是家生子,周家都是好人。”
他轻轻叹口气:“不知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明,这几年别院这里总是不太平。”
白絮问:“周夫人,她是怎样的人?和周青徐公子感情可好?”
周大故答道:“少夫人是个温婉善良的人,算是和我们公子青梅竹马。”
白絮拧着眉,多加了一句:“那林姨娘呢?”
“林姨娘本来是个婢女,少夫人带来的贴身婢女,后来少爷见她没日没夜伺候病中的少夫人,知道她也和少夫人一样心地善良,于是烧了她的卖身契让她走。
但林姨娘又放不下正病着的少夫人,不肯离去,时日久了也许和我们少爷生了情愫,也就理所应当的成了姨娘。”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在园里穿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