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慢悠悠的赶路,不知不觉间,冬天已经过去。
今日是除夕,沿途听闻,炎烨的炽爝大军势头很猛,一直处在上风,矍砾气急攻心,竟然在战场上吐血吐到晕厥。
入夜,凝风青和江源阳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这里已经远离炽爝王城,且地处偏僻,所以并没有炎容布下的天罗地网。
凝风青得以到村中去逛逛,用碎银换了点吃食和酒水,高高兴兴的拿到了两个人暂时歇脚的旧屋中。
此时的江源阳已经擦干净桌子,笑盈盈的看着凝风青将酒菜摆了上去。
一直被心中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照顾,江源阳心中愧疚,他可不想当凝风青的拖油瓶,所以在这期间,他习惯了拄拐,习惯了用手肘或是两腕并用,能简单的帮着凝风青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此刻,江源阳正用两个手腕夹住凝风青递来的酒,笑着一饮而尽。
当然,凝风青也跟着高高兴兴的喝了一杯,喝完,他豪爽的用袖口抿嘴,然后看向破落的窗子。
窗外,家家户户都挂起了大红灯笼,肃静僻壤的乡村里,多了几分邻里乡亲的寒暄,也多了几声牧野孩童的笑音。
若不是身份限制,凝风青也想出去凑凑热闹,江源阳看着他充满了憧憬的眼睛,探身说道:“风青,出去看看吧!好像挺有意思呢!”
凝风青的头摇成拨浪鼓,拒绝道:“不要,万一有看过我画像的人,到时就麻烦了!”
江源阳道:“也是。那咱们就不出去,就在这间旧屋里一醉方休!”
凝风青看看面前的酒菜,稍显遗憾道,“可惜,这个村子太小,连个像样的馆子都没有,今年除夕,看来是吃不到饺子了!”
像是安慰一般,江源阳两手夹着勺子,舀起满满的清淡素菜,大口吃了进去,边嚼边道:“我江源阳,此生还能和凝风青一起过除夕,哪怕只能饮风食寒,也心满意足!”
听罢,凝风青笑笑,也跟着夹了菜,大口的吃下,柔声道:“江大哥,等到了凌霜城,咱们安顿下来后,过年的时候,也包饺子!”
看着烛火在凝风青的眼中荡漾成心中无法抑制的心跳,江源阳只觉得口干舌燥。
很早以前,在江源阳刚刚明白春幔情事时,就对着正在看书的凝风青有了非分之想。可那时,凝风青是白云之巅,是明月之上,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子殿下,以江源阳的身份,他岂敢唐突!
可如今,高岭之花被炎烨摘下,跌落在尘世的污泥之中,与同在污泥中的江源阳有了一份屈辱又不甘的交集,江源阳贪心的想着:是不是两个人同在污泥之中,他就有了资格,来实现他那份不切实际的妄想了呢?
看着江源阳紧缩眉头的样子,凝风青忧心的问道:“江大哥,你怎么了?是菜不合胃口吗?”
“啊?”江源阳回过神来,狼狈的摇摇头,有些紧张的说:“没、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一点儿事情!”
凝风青见他严肃,便放下手中的筷子,坐直身体,认真在听。
江源阳想问的,是他能否取代炎烨。可话到嘴边,江源阳根本问不出口!
怎么可能?
他江源阳怎么可能有资格取代炎烨?
这听着就像个笑话!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样的契机,让江源阳这么个四肢皆废的废物,有了这么自不量力的想法,说出来,简直是自取其辱!
敛了敛情绪,江源阳故作轻松的说道:“风青,你别这么认真,我就是想问问,你都连喝好几杯酒了,当真没问题吗?”
凝风青看了看江源阳,又看了看手中的酒杯,随即掌心覆上了自已有些温烫的脸,凑近江源阳,眨巴着眼睛问道:“红了吗?”
“啊?”江源阳一阵恍惚。
“我是说,我的脸红了吗?”
江源阳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有、有点儿。”说完,他眼神闪躲,身体后倾,生怕一个没忍住,就扑倒面前这个即便在污泥之中,仍旧勾魂摄魄的人儿。
凝风青没有注意到江源阳的窘迫,而是自顾自的捂着脸,腼腆道:“脸红了,可能就是喝多了,每次和大王喝酒,只要我脸一红,他就笑,猥琐的笑......”想起了炎烨,不经意间,凝风青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可当他抬起头看见江源阳尽显落寞的脸时,忽然意识到说错了话,他窘迫无助,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狠狠甩给自已几个重重的耳光!
江源阳别过头,没有责怪也没有拆穿,而是关心的说:“觉得多就不要喝了,怕你明天难受。”
凝风青知道江源阳的酒量,此刻更是不想扫了他的兴致,便逞强道:“我没事,今天是除夕,要守岁,多喝几杯没问题的!”
凝风青是没问题,江源阳这边的问题可就大了。
设想一下他的处境,一个暗恋了许久的人,喝得醉醺醺,毫不设防的躺在身边,那种场景,最是磨人心性......凝风青可以睡得坦坦荡荡,就是可怜了江源阳,只能在甜鼾缭绕的凝风青身边惴惴不安,如此,堪比极刑!
于是,江源阳立即否决:“不行,风青你还是别喝了!”
一直以来,江源阳做什么都要顺着凝风青,此刻他毫不掩饰的直白否决,倒让凝风青有些不太适应。
他拿着酒杯的手滞在半空中,带着些不可思议,愣愣的看着江源阳抬起胳膊,将无力垂下的手掌压在凝风青举着杯的手上,缓缓向下,直到与桌案接触。
这还是江源阳头一次这样触碰凝风青,他表面镇定,心脏却是要从喉咙中跳出来了一样。
本来,江源阳还想说喝酒伤身云云的,可看着微醺的凝风青,他如同陷入了一片温香绵软的陷阱。凝风青桃面轻佻,花眼含笑,摄得江源阳离心离魂,神不知鬼不觉间,被迷到神魂颠倒的江源阳竟然起身,对着那张沾满了酒香的薄唇吻了上去......
一时间,凝风青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他瞪着眼睛,看着愈发投入的江源阳,感受到的居然是炎烨的温度。他刚要伸出手,抚上那片背脊回应,却因这吻的微妙差别,突然间清醒。
反手,就是一个耳光,狠狠打在了他拼死救下的江大哥脸上。
凝风青登时拍案而起,端着从前太子的身份,想好好教训一下眼前这个尊卑不分的人,可他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发青,手指了江源阳半天,也没憋出来一句质问的话。
江源阳顿时醉意全无,可他没有道歉,没有说话,拄着拐,孤注一掷的站在凝风青面前。
见他这样,凝风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攥紧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桌面,杯中酒随即倾泻,映出了凝风青气到发白的脸,他怒道:“江源阳,你道歉!”
若是以前,江源阳何止是道歉,他会跪在地上,卑微的忏悔,甚至不惜割掉舌头,来祈求太子殿下的原谅。
可现在,江源阳不再想道歉,他拄着拐上前一步,就逼着凝风青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后,江源阳才气势浩大的说道:“凝风青,你说我们要一起在凌霜城安顿下来,可我江源阳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你一辈子,我......”顿了顿,江源阳努力握着已经握不紧的双拳,下定了决心后,大声道:“我、我一直都喜欢你!不是兄弟那种的喜欢!自从认识你开始,一直都喜欢!”
听罢,凝风青愕然的定在原地,脑袋里空白一片。
他面前的可是江源阳啊!
是一直温柔的跟在他身边的江源阳啊!
是一直被他当作哥哥的江源阳啊!
怎么会?
怎么能?
怎么连这样的一个人,对他的情感也是那么的龌龊和肮脏!
这时,凝风青突然想起了炎烨说过,江源阳对他的心思不算清白。
炎烨不愧是炎烨,他是对的,可这样的事情,凝风青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
自从除夕夜,江源阳一时冲动表明了心意以后,他和凝风青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微妙无比。
江源阳能够明显感觉到,凝风青一直在躲着他。除夕夜之前,两个人还能坦坦荡荡的睡在一起。现如今,竟是连吃饭都各自缩在角落,平日里,也不再谈及到了凌霜城后,一起生活的余生了。
走到这步田地,江源阳后悔不已,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他能做的,只是想尽办法,来补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大概还有十几日的路程,就要到达凌霜城了。
江源阳知道,即使凝风青觉得别扭,也不会抛弃自已,可也不能任凭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一直别扭下去,他觉得,无论如何,到凌霜城之前,都要把两个人之间的心结打开。
趁凝风青出去买菜时,江源阳坐在途经的破屋中,眉头紧锁,想了好几套说辞,软的,硬的,单刀直入的,峰回路转的,归根结底,都是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