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幽深的山林中只剩下自已和雪苏马,凝风青竟有些哭笑不得,他低头看了看马上瘦弱纤细的身子,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这炽爝国的人还真是没把自已当回事,当真以为他弱不禁风,无法逃离。
“白柳,这座山的地形复杂,连一块像样的平地都没有,此刻你要好好的熟悉,入夜后,我们能不能自由就靠你了。”凝风青在马背上轻轻的拍着雪苏马的身体,缓缓地说道。雪苏马仿佛听懂了似的,酣叫回应。
茂密的林间,阳光被翠叶撕扯成碎片,斑驳的落在一人一马的身上,随着走动的身影缓缓游弋。凝风青想,如果他此时不是炽爝国的俘虏,骑马闲逛在这样的地方,也算是一种享受。奈何风云变换,沧海桑田,凌霜国的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一缕缕,一阵阵,充斥着再也回不去的愁思。
“风行三千里,子念故国衣!白柳啊白柳,为了你我可是成了风子,或许咱们真的可以疯一回,逃回现在的凝霜城,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也盖一个这样的木屋,了却此生。”凝风青在与马儿聊天,也是在给自已安慰。炎烨昨晚的龌龊想法昭然若揭,可却因为有所顾虑而中途放弃,虽说凝风青不知道炎烨在顾虑什么,可因此逃过一劫也算是幸运。
太阳西沉,整个山林很快被暮色吞并,此时的凝风青已经摸到了狩猎场的边缘位置,并且找了一条相对平坦的道路,只等着夜完全黑透,狩猎场边把守的兵士们视线不及,他便可以带着雪苏马迅速逃离。
夜深了,林中除了昆虫窸悉簌簌的声音之外,静的像一潭死水,周边已经黑透,凝风青想时机已到,以雪苏马的能力,那些品相一般的战马很难追得上。
随着一声令下,雪白的身影划破夜空,矫健听话的马儿载着凝风青狂奔,顾不得身后有没有人在追,有多少人在追,他们一直向前,向前,再向前,直到身后已经没了声音,雪苏马的脚步才缓了下来。
“跑了这么久,应该跑出狩猎场了!”放松神经后的凝风青疲惫极了,又饿又困,他盘算着找些吃的果腹,再找个地方休息,积攒能量,明日好继续赶路。
可就在此刻,四周忽然燃起了火光,凝风青一下子清醒,顿觉不妙,拉紧缰绳欲要逃离,才发现自已已经被团团围住。正当马背上的人儿惊慌失措时,火光尽处,炎烨已经骑着战马,带着让人窒息的怒气,缓缓走了过来。
“风行三千里,子念故国衣?哼,好一个不识好歹,还在吊念故土的亡国之奴!”炎烨说着,顺手一个耳光,猝不及防,凝风青本就饿极累极,哪里经得住,就见那瘦弱的身子直接歪倒,重重从马上跌下,晕厥。
好冷,凝风青被冰水浇醒,他心想,又是这熟悉的过程,炽爝国的人除了会用冰水浇人,可能也不会别的了。定了定神,凝风青用疲倦的眼神看了看自已身处的环境。
他瘫坐在地上,身体被牢牢的绑在了床柱旁,几步之外,有一桌酒菜,一个身材健壮,棱角分明的男人正在细细品尝。
“醒了?”男人先开口。
“这...这是哪里?”
“哪里?你的木屋你不记得了?”
恍惚中,凝风青认出了这间木屋,也认出了眼前看不出情绪的炎烨。他知道自已失败了,死亡的恐惧渐渐的向他逼近,眼泪涌出眼眶,小心翼翼的啜泣声也被炎烨听的真切。
“怎么哭了,认识到自已的愚蠢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没有人盯着你吧?我说天真的前太子殿下,凌霜国若交到你手上,本王还真替你的子民感到担忧呢!”炎烨缓缓的走到了凝风青身边,抓住那张满是泪水的苍白的脸,蛮横的抬起,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一个人的眼里是燃烧的火焰,另一个人的眼里是冰冷的绝望。
盛满美酒佳肴的矮桌被移到了凝风青面前,炎烨夹起一块牛肉递到了凝风青的嘴边,虚弱的人儿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凭炎烨将自已的嘴撬开,塞入一整块牛肉。
“吃吧,不然可挨不过明天的三十鞭子!”?
听罢,凝风青愣怔,胡乱吞下牛肉问道:“你,你不杀我?”
“那就看你能不能挺过明天了。”?炎烨将凝风青的绳子解开,递给他一碗饭。饿极的凝风青定眼看了看碗中雪白饱满的米粒,倒也没有客气,接过碗,像只被捡回来的流浪小狗,颤颤巍巍的开始囫囵。
“你,不想死?”炎烨的指尖暧昧的绕着流浪狗垂湿的毛发。
“……”凝风青微微倾斜身子躲闪,但不敢动作太大,怕惹了这位大爷不高兴,直接将自已就地正法。
“这么狼狈,却还这么迷人,你可知道火旗大会以后,有多少人打着你的主意吗?”炎烨充满欲望的指尖,已经划上了凝风青惨白的脸。
“奴谢大王不杀之恩,愿用此生为大王训马,喂马,定当不遗余力!只求大王……求大王……”听了炎烨的话,凝风青慌忙放下碗筷,跪在地上,躲着炎烨被欲望充斥的躁动的双手。
“求我?求我什么?”?炎烨明知故问。
“……”凝风青不语。
“哦!本王明白了,你是怕本王将你送到哪个粗鲁之人的床榻之上,对吗?”炎烨凑近凝风青的耳朵,言语间充满暧昧。
其实炎烨不是没想过用面前的美人儿换点城池什么的,可转念一想,一来因为凝风青可能知道烈蟒之血的用法,二来因为每当想到美人儿在别人的甜言蜜语中腼腆娇嗔的样子,炎烨就会平白无故的生出许多怒意。
所以,几个城池的条件固然诱人,炎烨却始终都没有松口。
“奴,奴愿受鞭刑,从此效力炽爝国,绝无二心!”凝风青知道,一旦被送走,委于他人身下,自已必定生不如死,还何谈家国与尊严,与往后余生!
“绝无二心?”炎烨嘲讽,“听着还挺讽刺,你不是刚刚才叛逃失败,被抓了回来吗,这么快就改变立场了?”
“奴知错,还请……”
“够了!”没等凝风青说完,炎烨已经失去了耐心,身体不受控制的躁动。他想不通,身为一国之王,为何要一味的忍受。而眼前这个跪地颤抖的人,不过是个俘虏罢了。
炎烨抓起凝风青瘦弱的手臂,直接将一脸茫然的人儿甩在了床榻之上,钳住他的脖颈,仿佛下一秒,有人就会断气!
“凝风青,不怕告诉你,已经有人向本王提出要你了,条件很丰厚,让人不得不动心。明日你挨完板子若还能活着,就自已做个选择,是想只跟着本王一个人,还是想被当做筹码让一群人唐突。”言罢,炎烨用尽最后一丝理智,离开了凝风青的床榻,消失在窗外迷离的夜色之中。
终究是逃不过的吧!
凝风青泪眼婆娑的望着屋顶,想起了十六岁那年,父亲看着自已充满了悲悯的眼神。美丽的皮囊被安放在无用的灵魂之外,没了庇护,便注定是悲剧。
恍惚中,缥缈的思绪又来到了凌霜王宫。那个小小的,有着清秀面容的男孩,正躲在书阁之中,一点一点的啃食着书中的文字。
他知道父亲一直忧心的事情,他也想改变,只是身子随了娘亲的孱弱,驰骋沙场这种事,便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夜漆漆,烛火弄影,明暗之间,凝风青想到了死。
白绫悬在木屋的梁上,凝风青看了许久,可总是下不了决心,就如炎烨所说,他不想死,甚至怕死,这样的人之常情,在凝风青这位昔日的太子身上,却是丢尽了所有的脸面。
翌日清早,还在睡梦中的凝风青被拎起来带到木屋外,兵士们得令,野蛮的褪去了他上半身的衣物,露出了雪白如玉的皮肤,在阳光下,撕扯着欲望。
这样温润清冷的人儿,将要受到残酷暴虐的惩罚。在场的人都捏了把冷汗,暗暗猜想,三十鞭后,这位娇俏的战俘,到底是人还是鬼!
“啪!”鞭子狠狠的落在凝风青的背上,瞬间炸出了一道深深的红印。可怜的人儿咬紧口中的粗布,眼泪没出息的挣脱出眼眶,落在尘埃溅起的地上,也落进了炎烨的心里。
三十鞭啊!就算是炽爝国训练有素的强壮战士,也只能剩下半条小命。凝风青又是饿肚子,又是被水泼,且身子本就虚弱,若能挺过这三十鞭,当真是得了老天的垂怜。
炎烨看着凝风青背上渐渐绽开的血痕,心中隐痛,可俘虏叛逃,是于国威不顾,若不重罚,传出去炽爝国的国法岂不等同于儿戏?所以,即使炎烨有些许的不舍,这三十鞭,凝风青也注定逃不掉。
这几日狩猎场一直是晴天,炎烨已经摸清了烈蟒的活动轨迹,也制定好了捕猎和运输的方法。昏厥三天醒来的凝风青,一直都没有见到忙碌的炎烨,身边只有一个叫阿光的下人服侍他。
“主子,您这鞭伤已经基本愈合了,大王还赏赐了去除疤痕的药,明个奴才就给您涂上。”
主子?还真是个遥远到不太真切的称呼呢!
“我不是你的主子,咱们都是奴才。细算之下,我是俘虏,又是带罪之身,还要你为我上药,真是.....”凝风青穿好衣服,前几日的沙痛感已经减少了许多。
“主子,您别这么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王对您动了心思,您昏厥的那两天,大王以为您不行了,根本没心情去狩猎,直到随行太医说您的命能保住,大王才开始带着他们去捉烈蟒。”说完,阿光倒掉水盆里被血染红的水,又去泡了一壶热茶。
阳光透过窗,落在凝风青的脸上,他觉得今日的光线有些灼人,就像炎烨那日曾告诫过的话。
做个选择吗?
凝风青苦笑。
两条路都是深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