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炎烨非常满意。
他掀起红衣,衣袂翻落间,重新庄严坐定。
一位大臣自队列间走出,拱手行礼,端的是郑重其事,“大王日理万机,应该有个妥帖的人伺候在身侧。眼瞧着到了娶亲的年纪,不知大王可有中意的人呐?”
心中所求,借旁人的嘴挑明,炎烨在心中兀自高兴。
他没有看凝风青,而是换个舒服的姿势,用指尖剐蹭着太阳穴,挑起眉毛,假模假样的说:“身为炽爝国大王,娶亲乃国事,本王也想听听众位爱卿的想法!”
将士们面面相觑,又都偷偷瞄着凝风青的表情。
其中,有一位资历很高的老年武将,见谁都不想率先开口,便站出来进言,“大王,依老臣看,御前司职自从来到炽爝国就在大王身边伺候,兢兢业业,从未出过任何差池。若大王觉得尚可,不如就让他做大王的内制司职如何?”
“大人好主意!御前司职在城南旱灾时,自请去打井,所受苦楚,皆是为我炽爝国百姓,当真是贵人风骨,担得起内制司职这四个字!”
“不仅如此,御前司职对大王更是照拂尤佳,尤得大王心中欢喜,若能常伴君侧,才子佳人,岂不是一段佳话!”
“禀大王,臣以为也是!”
“大王,臣复议!”
一时之间,凝风青如高岭之花,如暗夜朗月,被捧高,被喜欢,被夸赞,被期待……
听着这些将士臣子们,仿佛商量好了一样,统一口径不遗余力的推举自已上位,凝风青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兴高采烈的炎烨,心中暗道:“老狐狸!”
借旁人之口,成自已之事。
这样一来,不但凝风青没法拒绝。就连那些背地里对凝风青暗暗龃龉的大臣们,也都识相的闭了嘴!
炎烨并非独断专行之人,但他愿意肃清杂音,只为给凝风青留个体面的身份,这份为所爱之人所计长远的深意,凝风青自然领情。
身边的何欢,神色里藏了几分落寞。他只敢用余光轻轻触碰凝风青的轮廓。爱如蜉蝣,朝生暮死!
未来,他也只敢站在距离之外,恭恭敬敬叫他的小兄弟一声“内制司职”!
“本王以为御前司职年岁尚浅,仍需历练,却没想到众爱卿分外看中他。既然如此,本王便不再推辞!”炎烨起身,笑看众人,一副心机得逞的欠揍样子!
“左大夫,替本王拟旨,封凝风青为内制司职,享王后俸禄,王后玉印,从即日起,搬至国王寝宫,协助本王,为国为民,尽心竭力!”
“是。”
懵懵懂懂中,凝风青也不知被谁带到了炎烨的身边,微微抬眼,发现整个大殿上的人都在看着他,他紧张到不知所措,好在炎烨握住了他的手,他也紧紧攥着那捧炽热。
回到清昙小筑后,凝风青还是懵的。
最初,他只想逃离炎烨的桎梏,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简单生活,孤独至死。哪知世事无常,谁也想不到,小小战俘,一朝飞升,竟在囹圄处,重获新生!
凌乱的桌案前,凝风青表情淡淡的,静坐在透过窗子渗入的阳光里,他还在消化着突如其来身份的转变。
可炎烨却等不及了,还没有正式晋封,就吩咐下人们搬空清昙小筑。
阿光解释道:“主子,大王的意思是让您今晚就搬到寝宫去住。至于清昙小筑这边,我每日会来打扫,定不会荒废的!”
听罢,凝风青回过神对阿光笑了笑,然后环顾四周,眼神扫过一片空荡,兀自怅然了许久。
时光漫过,他已经记不起刚来这里时的心情了。
此刻,他正抚摸着雪苏马甩开的鬃毛,任凭发丝被穿过廊桥,带着荷香的风挽起,露出下颚温润的弧度,和耳根浅浅的灼粉,一切都很美好,所以凝风青开始害怕失去……
炎烨寝宫的床榻,要比清昙小筑大上一倍之多。四周床柱雕刻龙纹,从上垂下的红色纱幔被固定在两边,榻上柔软,指尖轻按,仿佛陷入一片柔软的云中。
凝风青站在床榻边蹙眉思索,这个人到底要怎样睡觉,才需要这么大的地方?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竟自顾自的脸红了起来。凝风青立即甩甩头,将那些不得了的想法全部打散,待恢复正常后,才开始慢慢参观。
这间寝殿,凝风青不是没有来过。只是往日每次来时,都要费力应付炎烨,心情哪里比得上现在轻松。
他莞尔轻笑,指尖触摸着雕花涂金的红木深色布置,对比着凌霜国时,自已寝宫的浅木色镂花的布置,感慨道:“当真是什么都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了?”
寝宫的大门被“咣当”一下大力推开,只见炎烨提着酒壶,跌跌撞撞的朝凝风青扑过来,整个人挂在了他瘦弱的肩上。
凝风青立即扶住他,接过酒壶,放在一旁的案上,担忧问道:“大王,您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炎烨捧起凝风青的脸,在他的唇上留下浓厚的酒味后,才道:“今儿个高兴,所以多喝了几杯,不过也有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你!”
凝风青不喜欢和酒鬼打交道,不过看在是炎烨的份上,便装作在意敷衍问道:“什么不好的消息啊,大王?”
炎烨听出了语气中的敷衍,一把拉过凝风青,慌乱中,整齐垂下的纱幔被抓得凌乱。
整个将御前司职圈在自已的影子中,炎烨才凑到他耳边说道:“平山城主急着回平山城去,怕是不能参加你的晋升大典了!”
凝风青感觉被一座山压着,快要喘不过气了,所以费力往里挪了挪,才勉强说道:“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的确可惜!”炎烨嘴上说的是何欢的事情,但行事可与何欢没有半点关系。
酒气交融,素衫若毯。
凝风青疯狂摇头,好不容易从窒息感中脱离,硬挤出声音:“大王,您醉了,风青先给您煮点蜂蜜甜茶醒酒吧!”
听罢,炎烨不屑冷哼,“凝风青,本王知道你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这次你说什么都别想搪塞过去!”
凝风青叹了口气,解释道:“大王,风青没想搪塞,只是您醉了酒,风青担心......”
“少废话!”
炎烨已经没有精力和心情再和凝风青周旋,只想解放自已的隐忍。
凝风青无奈认命,口中呜咽:“疼、疼......”眼角随即抖落出几滴晶莹。
然而我见犹怜,反而成了罪魁祸首,使得沉醉清风里的炎烨更加不知收敛……
按照炽爝国的规矩,必须要在晋升大典之后,才能去祭祖。炎夜并没有忘了和凝风青的约定,派人先行去凌霜城,告诉城主朱武歇要修建祠堂的事情。
得知祠堂已经动工开建,凝风青很高兴,但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寝宫内,凝风青看着风尘仆仆赶回炽爝王城的炎启豪和炎启杰陷入了沉思。
他从不曾在炽爝王宫内见过炎烨的任何妃子,却不想,炎烨竟然有两个孩子。
只不过,这两个孩子只在炽爝王城生活到五岁,便相继出宫,到各个城中,和城主们磨练去了。
从小目睹了母亲的悲惨,炎烨最烦后宫纷争,所以在认识凝风青以前,本想一辈子就这样孤孤单单过去算了。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本来只是用来取乐的区区战俘,如今竟能摇身一变,停栖在炽爝国大王的心尖儿。
凝风青看着兄弟俩认真的给自已行礼,心中很是慌乱。他转身走向慵懒靠在床榻上满脸笑意的炎烨,小声问道:“你居然还有两个儿子?”
炎烨听罢,觉得凝风青的问题很搞笑,所以伸手拽住他的衣襟,薅过来凑在耳边答道:“本王可是有王位要继承的,当然要有儿子!”
凝风青砸吧砸吧嘴,有些难为情的问道:“那...他们的母亲......”
炎烨觉得凝风青在吃醋,心里暗自高兴,“她们可以选择在孩子出生后,断绝关系另行嫁人,也可以选择留在孩子身边,享受富贵,但不能再回王宫来,也和王家没有任何关系!”
从古至今,从未有过这样的传统,凝风青满脸疑惑的问,“为什么?”
炎烨收敛了笑意,有些失落道:“不想我母亲的悲剧再重演!”
凝风青刚要好奇的问问以前发生过什么,就被炎烨用行动阻止,他拉着凝风青走到两个儿子身边,训话道:“你们也不小了,想必应该知道内制司职的意思,以后该怎么做,明白吗?”
“儿臣明白!”兄弟俩异口同声,炎烨非常满意,指着稍大一点的孩子,对凝风青说道:“他是炎启豪,十二岁,现在在珉怀城。”
“儿臣炎启豪,参见内制司职!”
炎烨又指向身边的另一个孩子道:“这个是炎启杰,十岁,现在在兴隆城!”
正当凝风青等着炎启杰规矩的行礼时,那小孩却突然眼神发亮,大步走到凝风青身边,抬头看着他道:“大哥哥,你真漂亮!”
什么?漂亮?这是夸男人的话吗?
凝风青哭笑不得,不知该作何反应。炎烨则拍了一下炎启杰的脑袋,不满道:“干什么呢你?好好打招呼!”
炎启杰抱着脑袋无辜道:“父王为何生气,儿臣说的是实话嘛!”
炎烨被他委屈的死样子逗笑了,却故作严肃道:“实话是实话,但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炎启杰“哦”了一声,抱拳屈礼道:“儿臣炎启杰,参见内制司职!”
凝风青朝两个孩子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炎烨,想寻求他的帮助。炎烨了然,搂住凝风青的肩膀,戏谑道:“内制司职,孩子们都见过你了,该你回礼了!”
“啊?”凝风青的薄唇愕然张开,瞪圆了眼睛看向炎烨,磕磕巴巴的说:“大、大王,风青什么、什么都没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