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屋在哪?”炎烨问道。
“就是那间...是御前司职的土屋。”
......
烈蟒虽伤了人,可却是炎烨费力猎回的宝物。土屋虽然破败,可却是御前司职凝风青的住所。
要不是走投无路,任谁也不敢关着烈蟒,又偏偏占了御前司职的住所。所以兵士们各个紧张,生怕炎烨生气,一怒之下就将他们全部都斩了。
闻到刚刚斩过人的血腥味,烈蟒更加暴躁了,它在土屋内乱吼乱叫,巨大的身躯拍打着土屋不算结实的墙壁,很快就有一道瘆人的裂痕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能再等了。凝风青一把抢过兵士腰间的佩刀,以及头上的铁胄,而后用手迅速握住冰冷的刀锋,将攥出的鲜血全部集在铁胄之中。
“你在干什么?”炎烨神情紧张,走到他的身边,抢下佩刀,提着流血不止的手,大声喊道:“太医,太医呢?”
谁知凝风青却当着众人的面抽回了手,捧着铁胄就往土屋方向走去。
居然不理会自已的关心?炎烨又气又丢面,可让人抓狂的是,凝风青根本没注意到自已不太妥当的举止,而是一心扑在那条发狂的烈蟒身上。
炎容看在眼里,知道炎烨想叫回凝风青,可又在怄气,便替他问道:“凝风青,你拿着那些血要做什么?”
凝风青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简单的解释道:“烈蟒暴躁,食活人血即可解。”
说完,他就将自已的血放在了土屋门前,心想着烈蟒破门而出,饮血后就能恢复平静。可还没等凝风青开始从土屋处跑开,烈蟒就已经咬开了土屋的木门。
铁胄中的血哪有凝风青手上流淌的新鲜血液有吸引力呢!破了木门的烈蟒张着血盆大口迅速向吓到呆滞的凝风青咬去......
一声低沉的呻吟从凝风青的头上传来,是炎烨,在烈蟒咬下来的一瞬间,护住了动弹不得的凝风青,反应过来时,炎烨的肩膀上已经血肉模糊,血腥味顿时充满了凝风青的鼻息。
炎容和兵士们见状,立即抄起刀剑,向烈蟒砍去,然而炎烨却用最后一丝理智,大吼道:“不要杀它,它还有用!”
好在,烈蟒食用了炎烨的血,已经恢复了平静。这次制服这只惹是生非的烈蟒并没有花费多大的力气。只是失血过多的炎烨因无力支撑,虚弱的倒在了云隐村干燥又坚硬的土地上......
三天,炎烨昏睡了整整三天,这期间,太医们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大王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可是大事,所以凝风青那只皮开肉绽的手,只能由他自已来为自已医治了。
石舫内,凝风青看着远方的云朵,心中百味杂陈。一方面他没想到炎烨竟然可以为自已做到那种地步。另一方面,就是因为炎烨为自已做到了这个地步,他才惶恐不安。
本来,大王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要有个人出来顶罪的,很有可能,那个人就是凝风青自已。可转念一想,炎烨既然能护着自已,还能舍得杀了自已吗?
凝风青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旋涡,真是麻烦死了。
欠下炎烨这么大一个人情,将来恐怕还都还不起。若炎烨一直不忍杀他还好,若是有一天腻了,这种不但没有护主周全,反而害大王受了重伤的硕大帽子,足够压断凝风青纤瘦的脖子。
当然,这座石舫也早已经不是三天前还在云雨翻涌的石舫了。
花廊内,几个兵士轮流守着这个地方,凝风青更像是被软禁在这里。不过他并没有怨言。其实炎容已经很仗义了,就算此刻他被关在大牢里,也是正常的事情。
清风拂过,花香弥散,凝风青站在香韵流淌的石舫二楼,看向花廊把守的兵士,他们除了告知自已炎烨醒来的消息以外,再没有到石舫这边来过。
不知为何,凝风青希望炎烨醒来后能第一时间召见自已,可等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他越等越慌,本来已经对炎烨褪去的几分恐惧,此刻又涌了上来。
终于,惶惶不安中,凝风青等来了炎烨召见自已的消息。
议事殿内,炎烨唇色苍白的坐在主位,看起来还没有恢复好的样子。炎容和刚刚回来的武克霄等人分别在两侧一字排开。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低头走过来的凝风青身上,见他行礼,下跪,以罪人之姿匍匐在炎烨面前。
殿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若是大王想找一个人泄愤,那么凝风青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所有人也知道,大王对这个亡国奴正在兴头之上,定是不会现在就杀了他。
可大王受伤,定是要薅出一个替罪羊的。这个倒霉蛋有可能是议事殿上的任何一个人,气氛波谲云诡,人心惶惶,人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已就是那个出头鸟,被低头不语的众人沆瀣一气推向地狱。
“煜城主!”
“臣弟在。”
“你们翻花城就是这样议事的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炎烨在问话时,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跪在地上的凝风青。
“王兄,此事没什么好议论的,翻花城上下全凭大王发落。”炎容面无表情的回答。
“翻花城的确要承担责任,烈蟒发狂,那么多百姓被发狂的烈蟒打飞,弄到骨折,这是你的失职。而我现在说的,是造成我受伤这件事情。”炎烨瞥了一眼自已受伤的肩膀,冷冷道。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看向跪在地上正在颤抖的凝风青,瞬时,凝风青只感觉渗出了一身冷汗。
“凝风青,你可知罪?”炎烨狠拍桌子,大声质问,虽然只叫了凝风青的名字,但那股重重的压迫感,让殿上的所有人都感到恐惧。
凝风青自然也是如此,他委屈极了,明明是炎烨自已冲过来救他的,可就因为炎烨是炽爝国大王,所有的错,就都要落在他凝风青身上。
突然间,他想起了江源阳......
记得有一次凝风青想到王宫外去玩,就缠着一万个不乐意的江源阳陪着自已去,事后被发现,还是江源阳替他挨了板子。
是啊,这就是现实,若他此刻还是凌霜国的太子,就算做错也有人替他承担后果,可世事沧桑,从凌霜国破的那天起,就不会再有人替他承担些什么了。
认清现实后,凝风青带着哭腔缓缓道:“风青知罪。”
炎烨看着他,挑唇一笑,问道:“你何罪之有啊?”
“风青判断失误,至大王于险境,还因此而受了重伤。”
炎烨笑了笑,道:“你很懂么!那不如你再说说,本王要如何处置你才好?”
“......无论大王要怎样处置风青,风青都没有任何怨言。”
听罢,炎烨冷哼道:“你嘴上是没有怨言,可心中不知要骂本王多少遍呢!”
“......风青不敢。”
这句“风青不敢”,炎烨明显不信,什么不敢,在他看来凝风青简直太敢了。
“煜城主。”炎烨暂且不理凝风青,转向炎容问道:“你们这里的医师水平不行啊,怎么本王还是觉得晕晕沉沉的?”
炎容顷刻间就理解了炎烨的意思。他想起炎烨曾在信中说过,凝风青读过医书,可以试着调配一些简单的药物,于是便顺水推舟的说道:“王兄,翻花城的医师水平的确有限,然臣弟听说御前司职颇懂医术,不如让他来照顾王兄,至于王兄受伤的事情,是臣弟大意,护主不周,愿罚一年俸禄,还请王兄开恩!”
只用一年俸禄就能让炎烨的怒意平息,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众人纷纷附和,你一句我一句,都要停了一年的俸禄,见炎烨点头同意,心中的大石头才缓缓放下。
入夜,石舫内,小心翼翼为炎烨换完药的凝风请,再次脸贴着地,跪倒在炎烨面前,连喘气都是轻了又轻。
炎烨一边看着武克霄呈上来的打井进度,一边懒懒的问道:“那地上是有什么宝物还是你跪在那里很舒服?”
“......”
“说话!”
“风、风青在等大王责罚。”
炎烨冷笑一声,道:“责罚你什么?煜城主不是已经替你领罪了吗!你先起来,帮本王更衣。”
“啊?”
“啊什么啊!要不是本王受伤,是断断不敢麻烦凌霜国太子的。”
“......”凝风青知道炎烨在故意给自已难堪,可他除了忍下来根本毫无办法。
踉跄起身后,他默默移步到炎烨身边,用一只手笨拙的帮着他宽衣解带,虽然受伤肩膀那一侧的长衣已经散落下来,可另一侧的系带凝风青怎么也解不开,急得满头大汗。
炎烨举着那一摞打井进度,没好气儿的问道:“你怎么笨手笨脚的,没给人换过衣服吗?”
话音落下,炎烨忽然想起,此刻,凝风青还有一只手伤着,并且这位养尊处优的前凌霜国太子可能真的没给人换过衣服。
炎烨仿佛看到了曾经在凌霜国,在万人簇拥之下的凝风青,清冷,傲然,美丽,疏离......只是,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