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谨?你在听我说吗?”
对面,没听到回答的江临戈声音愈发怒急。
安从谨面不改色接上:“……嗯,刚信号不太好,听得断断续续。”
“我说——”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故作没听清的安从谨不着痕迹打断,缓缓讲起:“当时,我前面也有星兽挡着,没能看清。”
“怎么会……那你急匆匆离开联邦星——”江临戈呼吸明显一重。
安从谨解释:“只是有点猜想,还没有确定。”
说着,飞快扫了眼对面试图小心翼翼起来的安喻。
嗓音极淡,察觉不出分毫异样:“至于出来,只是因为家里人病了。”
“……你在蒙我吗?”江临戈下意识质疑,“你们安家人都在联邦星,哪里有什么外面的——”
“我弟弟。”
“他身体不好,一直养在外面。”
“你不相信出去随便问,了解的都知道。”
安从谨淡声答道。
说着,从沙发靠背处扯来一件宽松牛仔外套,朝对面怯生生露脑袋的安喻丢去,
“穿上,小心着凉。”
纤细的手臂下意识抬起,安喻接住那外套,宝蓝色大眼睛写满震惊。
对面的江临戈同样被那副熟稔震惊到。
如安从谨熟悉自已一样。
共同相处那么久,江临戈也早将安从谨看得透透的。
武将之辈,极其正派,从来不会、也不屑去玩什么心肠。
不可能做出凭空编一个弟弟骗自已的事。
江临戈闭了闭眼,语气松缓,涩声内疚道:“抱歉队长,可能是我太着急了,从醒来后,大家死时的画面一直在脑子里重演,我实在是太想揪住那个——”
“……我理解。”
安从谨语气略变化,原本逐渐软化下去的寒意,在江临戈提到过去时,跟着一同再次浮起。
屋内温度一下又降回去。
不带感情的双眼冷冰冰扫过,同对面抱着衣服,终于抬头露出整张脸的安喻对视。
白,超过寻常认知的白,因为经年病弱不见光,足以让人窒息美中,带了羸弱的脆弱气息。
不得不说,难怪他这个犯罪头子弟弟的前世那么久没被抓住。
这样一张极具迷惑性的脸,谁能将他联系起来!
宝蓝大眼睛纯粹又澄澈,纤长的睫毛阵阵扑颤,不安又茫然地望着自已,就差把无辜柔弱刻在脑袋上了!
……偏偏他还可耻地被这一套死死拿捏。
安从谨揉了揉太阳穴,避过安喻的目光,对江临戈安慰,
“我理解,在刚醒来时我也是……好好休息,调整好状态,一切都来得及,我们会抓到那人的。”
一番简短的客套寒暄,二人挂断电话。
刚结束通话,便看到管家给自已发来的消息,说一位自称是他旧友的江姓法官来别墅找自已,得知他离开后,告辞回去了。
安从谨挑眉,眼中一闪而过冷光。
不出所料,合着从第一句开始就跟自已套话呢!
不过,暂时那人应该是信了,不会过来找麻烦。
……等等,他为什么要用找麻烦这个词?
明明江临戈才是和自已一个阵营!
大家都是为了除掉那个罪大恶极星际战犯啊!
安从谨一瞬大脑宕机。
直到对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不过牛仔外套的尺码似乎过于宽大,快要将安喻裹到看不见,袖子被折了好几折,才松松搭在腕处。衣摆更是直接罩到臀腰的鱼尾连接处。
安喻直起身体,直接坐上舱顶的平处,尾巴浸在底下的药液里,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引人遐想的光洁雪肤被牢牢遮住,一点也露出不来。
歪着头,澄澈见底的宝蓝双眸盯了安从谨许久。
那双眼眼睛实在太纯了,以至于有什么想法都极好看出。
安从谨清清楚楚从里面读出了安喻的各种心理。
警惕,茫然,懵懂,不解……和算计?
安从谨一顿,复杂目光陡然暗下,如捉到伪装者的假面,所有怀疑终于迎来确定。
呵!他就知道,安喻这个披了人皮丧心病狂的——
“你是……哥哥吗?”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开口的一瞬,动人心魄的好听,每一个字节都像价值连城的蚌内珍珠,圆润而光泽。
仿佛置身深海的温柔浪涛,轻轻向你抚摸触面,极致的温柔,却又不失引人着迷的神秘感。
人鱼,一个极其稀有罕见的特殊种族。
安喻的人鱼血脉似乎是来自乔蔓,不过乔蔓只是水生特殊种族,本体是一种鱼类,也不是人鱼。
生出这么一条人鱼幼崽,整个安家都陷入诡异的沉默。
直到翻出乔家族谱,发现祖上出现过一位同人鱼族先祖结合的老祖宗,也正好是乔蔓那一脉的,才算找到人鱼基因承袭的源头。
在安喻出生前,人鱼已经有近百年没有出现了。
很多人都怀疑这个古老神秘的种族是否还存在,或者已经被灭绝。
直到安喻出生,研究院那帮老头一个个沉默感叹。
就这不知道还能活几年的弱鸡体质。
能活到现在还不灭绝也挺离谱的……
不过因为只有安喻这么一条现存人鱼,样本过少,是安喻自身特殊体弱,还是整个人鱼种族都这样,就不得而知。
同样因为同族样本过少,想要给安喻治疗都没个参照的,成活几率更加渺茫,这也是当年安家人放弃安喻送出联邦星自生自灭的一部分原因。
一个注定没有希望的将死生命。
能平安长大到现在,真的堪称奇迹。
被安喻的突然开口打断。
温软动听的嗓音像一把把搅着水波的小刷子。
伴着那声哥哥,直接把安从谨的理智叫飞了。
安家小辈不多,安从谨是最大的,除了一个被早早送走到长大才知道存在的亲弟弟外,便只有三个堂兄弟。
呵,一个比一个匪气难管教。
别说叫哥哥了。
不指着鼻子互呛老狗比都算客气的。
安从谨强忍着心中的酸软,冰冷绷脸,面无表情凝视安喻。
酝酿着的审问还没开口,便听安喻再次鼓起勇气,宝蓝色眼瞳满是讨好:
“哥哥,可以帮我拿套衣服吗?水里太冷了,尾巴泡着不舒服,想出来。”
安从谨默了秒,锐利冷眸盯向安喻数秒。
“不远的……”被那目光吓到,安喻声音明显一颤。
深蓝眼瞳中亮光陡然暗下,细白的五指从宽松衣摆中伸手,怯生生指了指楼上,
“就在二楼里面,我房间里,随便一套就好。”
安从谨没有反应。
细白食指抖了抖,缓缓从半空收回委委屈屈捏着袖口。
安喻重新低下头,黑缎般的碎发遮住眼帘,声若细蚊低喃:
“那……那你能不能转过去,别看我,我自已上去拿……”
说着,鱼尾轻摆,耀眼白光闪过,随即出现一双白皙修长的人类双腿。
背朝安从谨,作势就要跳下来。
那艳骨白肌入目一瞬,安从谨脸上瞬间晕出薄红,飞快移开目光,怒声大喝:
“你给我坐回去!”
跳到一半被凶回去的小人鱼顿住,又委委屈屈坐回舱顶。
听到那边的安喻似乎重新蹦跶上去,安从谨黑着脸起身,长长呼了一声愤怒重气,最后咬牙切齿往楼上走。
安喻悄悄探头,默默觑着安从谨,深蓝双眸中一闪而过坚定的光彩。
待瞧见那身影消失在楼梯角时。
突然,乖巧端坐的安喻蹭地跳下。
宽大的衣摆遮到齐膝位置,随着安喻的小跑不时掀动。
秀眉紧拧,精致小脸似乎在忍受着难言的疼意。
却没有停下脚步,匆忙从路过的鱼缸暗角抽了件以前准备好的白衣黑裤,随意往身上套好,然后一脸嫌弃地将李湾乐的外套丢地上。
毫不客气地顺路踩了脚后,安喻匆忙朝大敞着窗户的厨房跑去。
伴着听闻响动飞快下来的安从谨一声“安喻”的愤怒大喊。
纤瘦羸弱的背影狼狈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