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
当然不会有事!
他反应快,又躲得快。
而且,情况最坏不过断个手!
望着对面安喻那副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已马上要死了的巨大反应,陆洺轩扯唇讥讽,心中不停大骂:
鳄鱼的眼泪!强盗的假惺惺!
就是个比他还会装的虚伪小人!
如是想着,陆洺轩愤然抬眼,满腹都是剖鱼砍指的浓烈杀意。
目光射去,同那快要哭出来的深蓝双眸不期对视。
倏然间,像是重拳打进海里。
柔软,宽阔,只溅起淡淡水波,对那一望无垠的深海起不到一点打击性。
反而敞开怀抱,用那宽容怜悯的慈悲接纳一切,温柔回馈。
看着一眼望到底的清澈满含担心,焦急关切地望向自已。
好真啊……
不相信,再看一眼。
……怎么还他妈这么真?
陆洺轩默在原地,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向来对世界抱有最大的恶意,完全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善良好人。
就算有人展露善意,也都认为是无能的蠢货,欺骗利用,再毫不在意丢弃——连他是个坏人都看不出来,不是蠢货是什么?活该被利用!
于是,在陆洺轩认知里,除了对他好的哥哥,世界上就不存在真正的善。
也因此,甫一被那双纯粹干净到找不出一丝杂质的眸子对视。
短暂的荒谬犹疑后,便因长久以来的认知盖棺定论:
……故意的!这人绝对故意的!
加上安喻还身兼刚“抢”走自已东西的一层强盗身份。
一想到这,他更加坚信不疑:
真会演啊!这无辜感演得真踏马好啊!都到现在了还在他面前装啊!!
陆洺轩怒火中烧,冷冷盯着满屋子慌乱翻找药箱想给自已包扎的安喻。
冰冷双眼逡巡,失去利器的他双手攥拳,瞄着那小巧精致,对着自已的后脑勺。
事到如今,那就只能——
杀了二字还未念出。
一声刺耳的警报在整座基地回响。
紧接着,地面开始剧烈摇晃。
陆洺轩脸色骤变,倏地扭头望向窗外。
只见笼罩天际的避难中心屏障,在一个身长数十米、长了三个头的狰狞星兽领头冲撞下,砰地一声当空破裂。
基地……沦陷了!
陆洺轩僵在原地。
突然,他一个箭步,步伐踉跄而颤抖地奔向窗前。
直直外面当空,被大片冲进来星兽包围的一众机甲。
陆洺轩瞳孔紧缩,失声急喊:“哥!”
正半跪在地上找药的安喻单手扶柜子,被这地动山摇的震感晃得晕眩直不起身。
手腕疼,脑袋晕,刚才还被那起了毛刺的柜子角扎进指头,细小的挑不出来,一摸到就寸寸的刺痛。
他闭了闭眼,手撑着柜角,被那喊声惊到,下意识朝陆洺轩的方向回看。
然后看到,宛如世界末日到来的兽潮现场。
遮天蔽日,密密麻麻。
各种被辐射的畸变星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没有理智,没有情感,只知道毁灭撕裂眼前的一切,向热腾腾流着鲜血的美味猎物冲锋。
不同于人类猎杀星兽,或是为了生存,或是为了利益,星兽的星核可以用作能源,各种皮毛血肉都有价值,用作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
星兽猎杀人类的原因要简单的多。
只是单纯的,最美味的食物。
不用思考怎样杀死,从哪里致命,如何利益价值最大。
它们只是单纯的撕咬,吞腹。
血腥,残暴,如茹毛饮血般的原始社会,每一次前进都是引人头皮发麻的死亡。
虽然如今的大环境,联盟本就在宣传全民尚武,抗击星兽包围家园。
然而,真正如这般的残忍画面,为保护民众官方很少真正放出。
第一次见,极大可能会受不了冲击,留下心理阴影。
甚至连那些联军大出来的军校生,首次上前线,真正面对兽潮的残酷,作呕虚脱、内心创伤退役离开都不在少数。
更遑论安喻这样一个出生起就在鱼缸,从未见识过人间险恶的小鱼。
一上来就目睹这样的画面。
曾经见过的庞大机甲,在那样的巨兽面前,如一个个渺小微弱的荧光,随时都会被淹没。
安喻捂住嘴巴,在看到一架机甲竟然直接被星兽撕扯两半,吞吃入腹时,整个人苍白地往后一跌,咚地砸到柜子上。
照经验看,那一碰就青的脆弱后背,此时必然一片淤青,怕疼的安喻一定会吃痛叫起来。
可是,此刻的他却被眼前这画面彻底攥住大脑。
敏感又共情的人鱼,只是看到别人流血,自已便急得天要塌了般。
如今,却眼睁睁看着那一个又一个冲锋陷阵,一去不回的身影在眼前消失。
别说叫出声,连疼都仿佛感觉不到,呼吸窒息般,只剩下颤抖的麻木。
砰地一声,门被突然踢开。
风尘仆仆的安从谨出现在门前,身形有些狼狈,面色沉郁,尽失平日的从容。
衣角上还沾了黏湿的红色,脸上,颈侧,混杂着黑红相间的血。
情况似乎紧急到极点,让一向细心谨慎的安从谨都没顾上察觉那诡异坠落、被削了一半的门把手。
清脆的坠落声被门外刺耳的炮火和兽鸣掩盖。
只在看到屋内莫名冒出来的陆洺轩,还有倒在地上的警卫员,原地一愣。
基地守不住了,必须尽快撤离。
陆易尘身为将断后杀敌,他带着众人尽可能保住有生力量指挥撤离。
对方先行托付在这里的唯一弟弟自然要跟着自已一起第一波带走。
放在以前,向来冷酷无情的安从谨只会从指挥官角度,分析如何让人员生存最大化,从而决定谁先走谁后走。
可是这一次,他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最先冒出。
安喻!
想也不想,简单部署后,便亲自直奔安喻所在的屋子,先接上安喻,然后再去管那边的陆洺轩。
人都有私心。
从前他觉得自已是个极端理智主义者。
现在却发现,那只不过是没有遇到真正让他无限偏袒、一心照顾、被私心填满的人。
原本对没有第一个带走陆洺轩而歉疚。
这下倒是正好,一屋子全能提溜了。
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警卫员昏地上了。
然而眼下不是询问的时候。
安从谨疾步跑来,一把抱起望着外面、脸色惨白身体僵硬的安喻,牢牢护在怀中后,顺便踢了脚昏睡的警卫员,又扭头朝窗边呆站的陆洺轩沉声喊道:
“快!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