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形容那一刻的震撼。
甚至那惊骇要大过被活生生断头的痛苦。
只是,容不及安从谨多想,意识便泯灭在黑暗中。
然而如今这是……
安从谨僵硬抬头,呆呆望着头顶的巨大水晶吊灯,周围来来往往的安家保姆和家庭医生。
安从谨倏地坐起身,耳边瞬间响起惊呼,
“安少爷!”
“少爷您别乱动!这胸上还破着口没长好呢!”
“哎呀!快来医生!线崩开了得重缝啊!”
安从谨茫然低头,混乱的意识这才回到身体里。
疼。
无法形容的巨疼。
一圈圈绷带密密缠绕,却被崩开的伤口染出一片血红。
似乎像被什么破开了胸膛。
以及……
安从下意识摸了下自已的脖子,那活生生被撕咬的幻痛也在阵阵发作。
他怔在原地,片刻,突然一把抓来摆在床头的光屏。
星历3122年。
安从谨瞳孔震颤,一时间没握住光屏,啪得从手中落下去。
……十年前!
记忆逐渐清晰。
十年前,自已首次担任总指挥官,独立进行星兽清扫行动,结果突然出现一只超过危险等级预测的强大星兽。
那一战损失惨重,自已被星兽一爪子在前胸捅了个对穿,最后和统帅拼了半条命才将那星兽重创赶走。
回来便养伤了大半年。
正是这个时间没错!
等等……
所以,自已没有死,还回到了十年前?
安从谨突然呼吸急促,指骨捏到泛白,双眼血红如血,颤抖地捂住那刺痛幻疼的脖颈,低哑呢喃着:
“安喻……安喻……”
看着那状态不对劲的安从谨,管教忧心忡忡问:
“少爷您说什么?”
下一秒,安从谨突然掀开被子,不顾还在撕裂冒血的伤处,一把揪住管家怒声喊问:
“安喻在哪儿?”
“什……什么?”管家一脸茫然。
“安喻他在哪儿!”
“安……安……”管家愣了好几秒,才明白安从谨问的是谁:“安喻……小少爷?”
安从谨含恨咬牙:“他在哪儿?”
“在……在一处副属星……”管家一头雾水。
下一秒却听安从谨厉声:
“备飞船,现在出发送我过去!”
管家傻了:“……啊?!”
深夜,安家开始鸡飞狗跳。
得益于某个醒来后突然发疯,一副不见到安喻不如当场死了的失智大少爷。
不到十分钟,飞船便嗖地升空,在夜色中向某处前进。
管家一副死了爹的崩溃表情,顶着安从谨看死人的冷视,在最后一秒强行挤上去位医生,好不让自已大少爷人还没到,先失血过多死在飞船上。
安家人说好听是事业狂,说难听,就是亲情冷漠。
就算是小辈中最优秀受宠的安从谨,在受伤后安父和安老爷子也通了个电话,从没回来过。
只有安母回来看了眼,不过也很快又匆匆回了学校。
如今人醒来了,人半死不活地反常跑出去找安喻了,消息发过去半天,愣是没有一个人回。
直到那边安从谨都落地了,安母的电话才幽幽打来。
“从谨去找小喻?这怎么一回事?”
“夫人!”终于得到主人家音信的管家老泪纵横,“我们也不清楚啊!大少爷醒来后就突然吵着要见小少爷,死活劝不动,开了架飞船就跑走了!”
对面的安母短暂沉默。
不过作为一年同孩子相处不过一天的母亲,对于想不通儿子在想什么这件事,倒是意外的开放平和,不在意道:
“随他吧,人没事就好,让他好好养伤,这次战场上表现的不错,那总指挥的位置应该是稳了。”
说完大儿子,想到那个意外听到的小儿子名字,安母倒是难得语气一沉,叹气道:
“说起小喻,他怎么样?”
当年生下来就体弱,检测出基因病后,更是让所有人心一凉。
安家是从军的,个个骁勇善战,安父和安老爷子更是位及元帅,一路不知手染多少鲜血,树敌无数。
却不想,会出了安喻这样脆弱的一根指头就能捏死的小鱼崽。
要不是做过血亲检测,百分百自已亲生的,真怀疑是从哪儿抱错了!
作为安家子孙,平庸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没有自保的能力。
当时安家正处在上层站队腥风血雨中,随时都会有危险,自已又忙着跟新课题组,出差在外完全回不了家,完全没有精力保护好一个柔弱无能的基因病孩子。
以及最重要的。
安喻,从出生起,便被断定活不久。
从前说是活不过五岁,结果奇迹般的长大了,后来说着活不过十岁,也奇迹般的活下来了,然后到如今,说是活不过十八岁……
她是一个绝对的理性主义者。
就算是最为骄傲的大儿子安从谨,从小到大陪伴的日子也屈指可数,所有时间投身自已的科研事业。
更遑论一个出生起就被打下死亡时限、所做一切都会变成徒劳的安喻?
不去看,也不会产生感情链接,如果真有一天死去,也不至于太过难受。
就这么一眨眼,到了现在。
“可能是换季过冬了吧,听说最近又有点生病,打了安眠针在营养缸里睡着……”管家慌忙翻记录回答。
安母乔蔓怔住,到底是怀胎十月掉下来的一块肉,不听还好,一听心中难免有点波动:
“让人把那边屋子重修下吧,多置几套保暖的,有大的鱼缸的话,也重买一套吧。”
管家一边记录一边心惊。
几年不见问一声,这怎么突然夫人和少爷都开始找起来了?
主人的态度自然代表下人的态度。
安家人对安喻不闻不问,他们自然也不会上心到哪儿,只当是扔过去自生自灭。
如今这一搞,倒是让管家敲起警钟。
到底是个小少爷,还得好好上心啊!
不然过两天也亲自去一趟,看看有什么没安排到位的……
那边,安从谨被重新处理了遍伤口,崩裂的地方缝好针,裹上新的纱布,随便取下飞船上的白衣黑裤休闲装穿上。
在这段飞行的时间里,大脑也从愤怒仇恨中缓缓冷静。
细细梳理了遍前世的一切。
毫无疑问,安喻就是那位造成血流成河的罪魁祸首。
那样残忍的手段,那样血腥的战争,那么多条无辜的生命。
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可能任由这样的恐怖罪犯逍遥法外!
尤其,自已还回到了十年前。
可以让那一切灾难扼杀在源头的时间。
安从谨大脑越来越清晰,一个从未如此强烈的念头在心中成形。
他得杀了安喻。
哪怕,此刻的安喻或许什么错也没有犯。
他不了解这位弟弟,从未参与过安喻的生活,更不知道到底在安喻身上发生了什么,让那样一个被安家养在外、注定活不过十八岁的脆弱基因病孩子,莫名成为残忍嗜血的星际战犯,
但是。
不论什么原因。
都不该是安喻为恶四方、屠戮生命的罪行理由!
而那样强大、能够操控星兽的能力,万一此刻的安喻已经拥有,只是在这里伪装。
那么单纯的关押教育便根本不可能管用。
他不可能事事盯着,万一哪里疏漏放跑,便是悲剧的重演。
所以,保险起见的最万全之策——安喻必须得死!
他必须,杀了安喻!
和这位弟弟本就感情不深,加之前世死在安喻手中,兴许也有报仇的惊惧心理。
下定决心的安从谨一下飞船,便直奔安喻所在的别墅。
甚至下来前还特意别了把枪。
看到这幕的医生差点一个踉跄,瞪大双眼。
不是看弟弟吗?这表情怎么……跟要和生死仇敌决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