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琪的这席话,如一块突然坠下的重石,狠狠砸在了项阳的胸口处,更要命的是,这块落石上生着一簇簇尖利的石锥,使得他的胸口不仅闷得难以气喘,重压之下,又平添一份穿刺之痛……
恍惚间,他记起同班同学对她的评价……
性格恶劣,从不参与集体活动,对谁都冷着一张脸,成绩差,还是个大一岁的降级生。
是,这些词汇组成的人物便是众人所熟知的木子琪,但,在内心深处,项阳很清楚,她并不是身无长处的淡漠之人。
他知道她很擅长运动,喜欢历史课本上的名人名事,面对动物时神情会变得温柔……
倒不是说,平时里,项阳对木子琪有多么格外关注,而是心性善良的他,本就觉得天地辽阔可容纳百川,区区人类,不论是何模样,世界皆能包容得下。
再者,同为骨血筑成的凡人,没有资格评断他人性格的对错。本着这般宽和选原则的项阳,是班上唯二会每日向木子琪打招呼的人……
面对着木子琪决绝的背影,项阳按耐住心中的烦闷,抬起那双纯粹的眼,他仍不放弃,试图与她搭话道,
“但是……凭你怎么说……最后关头你还是选择救了我,并且,刚刚也……”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项阳一再的低姿态使得她产生一丝动摇,为坚定决心,面若冰霜的木子琪头抢过话头,不管不顾地吼出了声。
“到了这个地方,你就已经死了,不过是时间长短和死法问题。
创造出这一切的邪物,连我爸都对付不了,更别提我了……正是因为他爱管闲事,才会将自已的性命丢在这个不知来历的鬼地方……
我、我和他不一样……我不会这般不知死活!”
原本只为让他知难而退,谁知情到深处,竟将自已内心所介怀的要事抖落出来。
悔意与伤感交织缠绕,如同一只巨蟒死死裹住她躯体,无形之间加深了木子琪眉间的郁郁之色。
听出木子琪语气渐而伤感,粗中有细的项阳,更加确定对方的冷漠与她的经历息息相关。
没有谁是生来就排斥他人的,坚信这一点的项阳,看着她微颤的肩头,大着胆子试探性问道,
“子琪姐的爸爸……?”
“……不过是个多管闲事的笨蛋阴阳先生罢了。”
静谧片刻,她还是如实回答了他的提问。
这还是头一遭,木子琪在母亲和妹妹以外的人面前提起自已的父亲,思绪杂乱的她,亦不清楚自已为何要给一个不相关的人透露这些私事。
她所谓的“不相关者”项阳,可不认为她与他之间存在着什么阻隔。在他内心深处,早就将自已划分到了她的身边。
自幼便失去了父亲的项阳,是由母亲、爷爷及奶奶带大的。
没有过相处的记忆,对于从未体验过父爱的他来说,并不觉得有任何值得难过的地方,但他深刻的明白,那种因为没有父亲而被同村的小孩当作异类的痛苦……
这也是为什么,当全班学生都对木子琪敬而远之时,他会像对待其他同学那般,正常而友善地对待木子琪。
“好厉害,子琪姐的爸爸是位英雄呢,我觉得子琪姐的爸爸能为了不认识的人牺牲自我,是个舍已为人的大英雄。而作为他女儿的子琪姐,方才也救了我两次……”
深吸一口气,项阳将内心的话语缓缓道出,越说语气越是坚定,他顿了顿,继续说着。
“我……我这个人是很笨,也很怯懦,但是……我并不想就这样坐以待毙,一定……一定有什么事是我能够做到的!
我……我发誓,下次一定好好拖延时间,让子琪姐你逃走的!所以……请让我和你一起走吧!”
说着,项阳激动地往前迈了一步,那双眼中满是赤诚。
由于木子琪背对着他,她无法知道,此刻项阳眼中的坚定,而项阳当然也无法看到漠然表情下,木子琪那双微微湿润的眼。
“……随你的便。”
再怎么强装冷漠,那发颤的尾音依旧将木子琪的心绪所暴露,为了不被人察觉出眼眶中溢出的晶莹,她先一人一灵迈步走出了教室……
“……哎?!子琪姐你同意了?!太好了!”
听闻身后响起少年欢快的回应声,木子琪微垂着眼,默默走在廊上,望着昏暗不明的前路,内心五味杂陈……
她脑海中,记忆里父亲的笑脸正逐渐与项阳的笑容相重叠,她总觉得这二人冥冥之中似有相像,可细数起来又不知这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木子琪在前漫无目的地走着,焦虑紧随着伤感挤入她的思绪,面色凝重的她,只手摩挲着下巴,心下暗暗盘算。
回想起三年前,牺牲在眼前的亲友换取了她的生路,虽一度逃离了这混沌阴暗的异度空间,然而代价却是失去灵力以及自已最敬爱的父亲……
三年后的今天,木子琪再次落入此地,阴差阳错间恢复了灵力,可三年来都过着普通人生活的她,完全没有把握再次幸运生还。
自知无法自保,更无法护佑他人,木子琪下意识选择发狠,企图赶走身边的项阳。
外表冷漠,内心脆弱的她,宁愿他死在视野之外,也不想眼睁睁看着熟识之人在她面前逝去了……
然而,她高估了自已的心狠程度,同时,还低估了项阳的执着程度。
陷入内心斗争的木子琪无意识间放慢了步伐,紧紧跟在她身后的项阳,察觉出她此刻的纠结。
思虑片刻,不敢贸然出声打扰,项阳只好将满腹的疑问倾泻到另一位能开口说话的人物上,他转脸冲身边漂浮着的灵体黄凯,悄声发问。
“……喂,幽灵大哥,你好,请问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一直默默观察着两个活人的亡灵骤然被项阳搭话,那双早已定格扩散的瞳孔,闪过一丝兴奋,随后像是想起什么,默默隐下情绪,犹豫地看向木子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