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丹霞忙着印刷的事情的时候,沅彧和辛驰商议定下的结拜之期到了。
说起来,吕氏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忙完,但结拜的事情一提上日程,除非生死大事,其余事情全都得往后靠。
古人对于结拜这件事情不是一般地看重,自然仪式也十分繁琐,沅彧恰好是休沐日,而辛驰本来要放假的,事情太多不得不加班,还是跟上峰请休了半日功夫,派了人来传话,说是中午才会到沅彧处来。
沅彧前一日早早睡下,当日起了个大早,带着府上的人筹备,
瑛娘负责厨房那边,红香负责带着人检查所需要的一应物品。
……本来这一部分小丹霞是要自清帮忙的,然而印刷的事情却似乎出了些小岔子,她起得比沅彧还早,带着人出去,只跟瑛娘打了招呼,承诺一定在晚上正式开筵之前回来。
沅彧本来想去找她看看情况,说不定能帮上忙,小丹霞早料到如此,让瑛娘转达的原话还有一句:兄长今日切勿因为一点小事离开府上,免得叫人看了笑话。
沅彧无法,只得安分留下,往前厅一坐,有什么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就会有人到前厅去找他。
虽说晚上才是正式的筵席,但中午也是要摆几桌素的,主要是请天地请神灵,告知结拜的事情,让祂们如果有灵,今日留在此处多多照看。
话是这么说,其实也是因为有些人晚上不一定有空,不管怎么说,既然到了总得有顿饭吃。
孙启在门口登基进出的人员和礼单,中午主要来的是辛驰的一部分同僚,沅彧的朋友不多,张望之、郑秉文以及祁黛山三个是晚上才会过来。
架不住辛驰认识的人多。
说起来也是,沅彧之前都没觉得辛驰那块木头疙瘩人缘如此之好,会有这么多人情。
因为中午只有素食的关系,大部分人都会想着晚上过来,即使如此,到了饭点,连带着沅彧和辛驰的主桌在内,也坐了足足四桌子人。
辛驰是快马来的,很明显来之前还在忙,身上的衣服都有不知道哪里蹭上的灰尘,沅彧到门口迎接他,看他这样子,就叫他赶紧换身衣服先去敬香再入座。
结拜为兄弟这事儿,不止意味着沅彧会得到辛驰的照应,反之,沅彧也会在一些力所能及的方面表示自已的心意。
辛驰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家寡人,最需要的无非是生活上的打理。
沅彧叫人给他做了不止一身衣裳,除开用以结拜的礼服,日常的也有好几套,就连鞋子也有好几双崭新的——沅彧特意出去找人加急做出来的,还专门叮嘱加厚了鞋底,毕竟辛驰是廷卫,要么在廷狱负责审问犯人,要么就是在外奔走,鞋子舒适耐磨是第一位的。
辛驰也很是受用,被人带着去洗了脸和手,先换了身干净簇新的普通布衣,但也和从前的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不仅看不出针脚,也不会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颜色搭配上都比之前仔细得多。
“好看!”沅彧就知道自已眼光不会出错,辛驰是有官身的人,衣服上的纹样规制不能逾矩,但是任何颜色都可以穿,尤其是一般人不能穿的深色。
辛驰很适合深色,但是一味的深色太过肃穆,沅彧叫制衣的裁缝在黑的基础上点缀深青色跳脱出来,辛驰习武当差,因此运动量大,身材比例都很好,穿这样的颜色就显得很飒。
就是不开口就好了,一开口就是块直愣愣的木头:“最主要还是舒服,尺寸合适,,也轻便,阿弟费心了。”
沅彧就知道他只关注实用性,微微无奈的同时眸子里就带上了笑意:“我知道兄长当差要紧,衣服都是这类轻便的,除开礼服,其他衣裳也没有拖泥带水的宽袖子。”
他倒是无所谓,就算不方便,也有功夫把袖子挽上去,平日里就算穿再宽大的袖子也自觉儒雅,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至于上学的时候,就还是穿学宫发的和后来仿得一模一样的两身换洗的。
“走罢,兄长随我敬香过后先入席把午膳用了。”沅彧道。
于是两人前往前厅,对着摆满瓜果供品的香案磕头,简单上了柱香,再去入席。
前厅里头坐不下所有人,因此桌子主要摆在前厅门口的院子里头,四张桌子陆陆续续坐齐了,因着沅彧说过让他们一桌子坐满了就可以开吃,因此客人们也没有什么规矩,沅彧带着辛驰入座的时候,客人们已经吃了有一会儿了。
“沅小君子府上的素宴都比别处的吃着舒服。”有客人看他们入座了,高声赞了一句。
“好吃就多吃些,不必拘礼。”沅彧笑着回了一声。
可不是么,素菜能发挥的余地并不多,沅彧叫瑛娘将能用上的烹饪手段都用上了,就算不如荤菜那么香腻有油水,但谁还没个想吃顿素清清口的时候,只要用了心,素菜也能做到清香有味。
尤其这帮子在外奔走当差的廷卫,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怕是平日里没少想方设法地打牙祭,大荤大腥没少沾。
骤然来上这么一顿素的,尤其刚下职没多久,身体状态还是紧绷的,吃素不需要大咬大嚼,可不是吃得舒服。
沅彧眼睛尖,看到有人已经都已经开始添第三碗了。
因着都是熟悉的人,辛驰也没有顾及面子一说,吃得头也不抬,等吃完了,有人要回去当差,他才暂且搁置下碗筷,带着沅彧一个个地介绍。
沅彧见他们都利落地拱手,也没有行拜礼,跟着拱手,一一多谢这些人对他和辛驰的照应。
人长得好看,话也说得漂亮,廷卫们吃完了去当差,出门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要说也不知道他们这上峰怎么就烧高香烧出这么个兄弟来,弄得他们似乎也能跻身斯文人的行列了。
午宴结束,沅彧叫人收拾打扫,随后让辛驰进屋休息。
“往后也别总住在廷卫所,到底只是当差的地方,”沅彧带着辛驰进屋,“我叫人收拾出了这间屋子来给兄长住,一应用具都是齐全的,我府里的这些人平日里也只照顾我一个,如今多了个小丹霞……啊,她是我的一位亲堂妹,前几日刚来,兄长在忙,所以没有提及过。”
“小丹霞出门去了,也不住这处院落,她那处和这里是隔着院墙的,也有自已带来的人差使,等她晚上回来,兄长就能见到了。”沅彧就挑拣了些有关于小丹霞的趣事说给辛驰听,随后两人过去几边坐下。
辛驰顺着沅彧的话,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位明艳爽利的女子形象,但也没有多么上心,只觉得沅彧忙了大半日,怎么也该歇歇,于是劝他去歇一觉。
沅彧倒是不困,但忙了大半日确实累,而辛驰当了这么些时日的差只会更累,于是叫人给他端了碗蜜水过来:“兄长喝完了漱漱口也歇一觉罢,晚上还要结拜呢。”
顿了顿,又道:“从此这处也是兄长的家了,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叫人。”
等辛驰答应下来,沅彧才出去回自已房里休息去了。
午觉过后没一会儿,沅彧四处看看,有了上午的忙活,下午基本没什么需要他的地方了,于是就晃到门口去看礼单。
辛驰的下属甚至于包括辛驰在内都是领薪水的打工人,只不过是多少的区别罢了,送的礼物都不算多贵重,只是表表心意,花样倒是很多,沅彧对着单子开了两个礼盒,结果一开就开了个大的——里头居然还有下血本送了张虎皮的,估计是狩猎所得,但虎皮也不是剥下来就能用的,尤其在外面生存的野兽皮毛不经过鞣制也会十分粗糙,因此找人鞣制也不便宜。
沅彧一边心痛这么大的一张虎皮是来自那只倒霉的老虎,一边想还好现在没有什么濒危动物一说。
古代的自然环境还不像现代那样经受过大规模的破坏,空气都好很多,甚至于动物体型都要大不少。
在无人干预的情况之下,这类站在食物链前端的猛兽不泛滥都是好事了。
真不容易,虽然穿越而来并非他本意,但有一天居然在不犯法的情况下拥有一张这么漂亮的虎皮。
他将金黑相间的虎皮披在身上,快要拖到地上的部分拢在怀里,在心里想象自已是行走于林间的山君,甚至有些难得的雀跃。
不久之后就要前往翠郦山,那处应当也有不少猛兽,就算是把还在旧鄣的时候也算上,他也有几年没有跟着人出去打猎了,都是沅斌他们出去打完了以后将猎物送厨房。
关于这一点,毕竟也不是每次出去打猎都能碰上猛的,更别说老虎。
况且不破坏皮毛也是需要一手绝妙的射艺的。
沅彧又不爱吃野味,于是后来跟着去得就少了,尤其有些时候病了,想去也没办法去。
遑论是这么大规模的狩猎出游活动。
天子的出游仪驾,还有臣子和宫人、兵士随行,这样的场面沅彧从前只在博物馆的院画中见过,但也往往都是残卷,并不完整。
即使如此,窥得一隅,也可以想象那会是多么盛大的景况了。
这么想着,沅彧看了一眼那送虎皮的人的名字,记下来,准备有机会也要回以同等价值的礼物作为感谢。
唔,若是这虎皮是这人打到的,这么好的射艺、这么大的力气……是根好苗子啊。
“阿彧!”
沅彧过足了山君的瘾,觉得有点热,就将皮毛放回盒子里,却听见呼喊声伴随着车驾行驶的声音。
一抬眼,却见郑秉文都没等得及车驾停好,直接一跃而下,要把沅彧心脏都吓得跳出来了,反应过来才想起郑秉文虽然是顶着张姣若好女的娃娃脸,却是个练家子。
眼见这人落了地一丁点事儿没有,沅彧松了口气地同时迎上去:“怎么来得这么早,眼下可没饭吃。”
才刚睡完午觉没多久,约莫着时间才下午三点左右,郑秉文来得早些倒是能赶上午饭,来得晚些不多时就能开筵,这不上不下的时辰,也不知来干嘛的。
总该不会是想通了来同他透个口风的?
沅彧想着,看人的眼睛都亮了亮,明显十分期待:“在家中无聊么?”
“可不是么?”迎着沅彧的目光,郑秉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后道,“张望之都见过你那位兄长了,我可不得来早些。”
“正好,快进来,”沅彧招呼人进门,“一起去看看兄长醒了没有。”
郑秉文就跟着沅彧进门,一路行至辛驰所在的院落。
沅彧怕辛驰没醒会惊动人,直接动手推门,速度很慢,发出的声音也很小。
结果一进去,就看见辛驰正从里屋出来往外走。
“兄长醒了。”沅彧眨了眨眼睛。
辛驰点点头:“阿彧准备的床铺很舒服,我还多睡了好一会儿。”
“那就好,不然拿什么说服兄长往后不在廷卫所里过夜?”沅彧戏谑了一句,转头把郑秉文推出来介绍。
“原来是内史大人家的小君子。”辛驰点点头,和他互相行了一礼。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在此处我是阿彧的朋友,你是阿彧的兄长,”互相行了礼,郑秉文开口,“今晚还要吃辛大哥和阿彧的结拜宴呢。”
辛驰是个木头,但也是个爽快人,就更喜欢爽快人,听郑秉文叫他大哥,高兴地拍了拍人的肩膀:“伤好得利索?”
沅彧闻言,有些好笑地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已这便宜兄长莫不是个天然黑?
“好利索了,还得多谢阿彧出手相救。”郑秉文尴尬地咳了一声,用求助的目光看沅彧。
沅彧只当没看到,毕竟自已也确实差点栽在这上头,现在他和郑秉文交好是一回事,因着姬无雪的吩咐郑远志不会真的伤到自已是一回事,但一码归一码,自已的药是真花了,受的气也受了。
该记仇还得记仇。
只是郑秉文是来跟他说事儿的,沅彧也不好太过分了,任由气氛僵持了一会儿,才施施然开口:“兄长会下棋么?”
“我哪会那个。”都是文人爱玩的东西。
“那我们打牌吧,”沅彧说,“正好三个人,你们都不会也算公平,不过这东西很好上手,玩上几轮就会了。”
沅彧说着,就一手拽一个往自已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