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大小姐与解家当家定亲的消息不胫而走,在第二天就占据了报纸的头版。
一点烟灰落在“佳偶天成,情定今朝”之上,又过了会儿,烟头狠狠杵在“佳偶”两个字上边,将其烫花。
黑瞎子低沉笑了两声,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的闷雷。
“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定个鬼的亲。”
黑瞎子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确定了不少事情。
无论是人还是鬼,那些习惯性的动作是刻进魂里的,别人装都装不出来。
当时在街上碰到他,黑瞎子就觉得这小孩长得可爱极了,才会多管闲事去捞那只被挤掉的帽子。
后面确定了,心中的怜爱都要把他撑炸了,黑瞎子恨不得将整个世界都送给他。
当然,他还那么小,黑瞎子根本不可能往别的地方想,半个世纪的寻找已经让他学会了极致隐忍与克制。
虽然时虹认定了他是变态,但他在解雨辰面前还是愿意做个“好人”。
黑瞎子有足够耐心,去用心呵护解雨辰长大成人。
可是解雨辰正是应该享受童年无忧无虑的的年纪,却被解家推到台前做什劳子的当家。
简直可笑极了!
但是,解雨辰表现出来的态度,很明显不愿卸下解家的担子,甚至还要去争夺这个位置。
黑瞎子自然不可能强行更改他的意愿,只能竭尽所能帮助他,做他倾囊相授、谦恭仁厚的好好先生。
虽然他还是掺杂着自已的小私心,想要在狼顾虎视的局势里偷一点童真带给解雨辰。
可是解雨辰与霍秀秀定亲这事,黑瞎子怎么都过不去,完全将他辛苦维持的平和彻底搅碎。
原来霍秀秀就是他的那位未婚妻!
黑瞎子不太清楚解雨辰究竟记不记得他是个“鬼”时,同自已的那些事。
黑瞎子摸出最后一根烟,垂眸点燃,虽然不合时宜,但他得找个时间和解雨辰好好谈谈这件事。
告诉他,去他妈的未婚妻,解雨辰还没投胎的时候,就是他黑瞎子定下的人。
与此同时,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还有屠癫。
解府书房。
屠癫从小胆小甚微,但这件事情让他满腔愤怒和恨意到了极限。
他年纪小,但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霍仙姑在霍秀秀周岁宴上,将解雨辰拉到公众面前,亲口宣布他是与霍秀秀定亲的解当家,明牌支持解雨辰上位。
那也就说明,解夫人现在已经定好了解当家。
屠癫沉着脸,但面上毫无波澜,他看着书桌前认真看文件的解夫人。
解夫人曾经拉着自已,言辞殷切,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梦堆到他面前,鼓励屠癫去争去抢。
他逐渐尝到了这美妙滋味,几近沉沦。
可这时,解夫人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就一棍子毫不留情挥下,将所有梦像肥皂泡沫一样敲碎掉,炸开的冷水浇得屠癫连血液都结成冰。
为什么?
凭什么?
屠癫的野心是解夫人一点点养起来的,是她把他带到巅峰,让他拥有一览众山的畅快。
现在,她又把他推下去,让他的脸着地摔进恶臭的淤泥里。
屠癫感觉整个人都要崩溃,都要癫狂。
透进屋内的阳光,都溜走好大一截,解夫人才放下手中的文件。
她抬眼看一言不发站在书桌前的屠癫,他掩映在长睫毛下的眼睛里满是可怖血丝。
解夫人确实在最开始的时候,考虑过培养屠癫代替解雨辰,尤其是在解雨辰不肯接受自已真实性别、抗拒当解家当家时。
解家利益至上,解夫人不认为自已的决定有错,这是解家女主人最理智的决定。
但当解雨辰开始展现过人才能时,解夫人毫不犹豫地将屠癫舍弃了。
她甚至在这个时候,硬成石头的心脏活络了起来,内里还透着那么点温度,可笑地滋生出久违的“母子之情”。
啊,解雨辰不愧是自已的亲生儿子,就该有这样的手腕与魄力。
她很欣慰。
于是解夫人带上利益搭上了女人当家的霍仙姑,许下种种好处,定下解雨辰与霍秀秀的亲事。
他俩这门亲事,其实这就是口头的话,什么礼数都没有走。
当然没人关心这件事情的背后细节,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只不过是给道上打了一个新的风向标,那就是解霍两家要联手的信息。
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爱恨情仇都是不切实际,只有利益是最牢固的纽带,它能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紧紧拴在一起。
至于解雨辰与霍秀秀这两人到底能不能在一起,根本没多少人在意。
“屠癫。”
解夫人抽出一份文件,翻开调转过去,让屠癫看。
“屠癫,你家里的情况,你也明白……没有人能够给你最好的生活,除了我,我会给你找最好的老师,等你学成后,前途不可限量。”
屠癫眸光微动,看到文件白纸黑字写着往新加坡学医什么的,这根本不是恩赐,这是驱逐。
“我不想……”
“屠癫。”
解夫人曲着手指,敲着桌面,略含警告。
“你没有比这更好的路。”
“你曾说我是你的儿子。”
屠癫在这个时候,竟然天真地剥下了所有虚伪,翻找出这句解夫人曾经烙在他心间的话。
解夫人在屠癫这句委屈的话里,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屠癫的生母。
那个女人的音容她都记不得了,只知道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染了毒瘾。
屠癫生下来的时候,出现了明显的戒断症状,体内检测出几种毒品。
按理来说,此类婴儿脑组织会受到极大损伤,病死率和神经系统后遗症的发生率也远超正常婴儿。
但屠癫竟然奇迹地活了下来,除了性子有些怪异之外,脑子很灵活聪明。
其实,关于在送屠癫去新加坡这件事情上,解夫人是真的有好好考量,甚至动了感情。
否则,她不会管屠癫死活,任由他留在解家成为争权的牺牲品。
解夫人叹息道。
“你该叫我一声姑母!”
屠癫自嘲笑了笑,眼皮下垂,敛住所有恶意,伸手接过那份文件。
“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