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马车停在路边避让,韦映璇便百无聊赖地支着肘看另一侧窗外的风景,等待着对面的贵人先行一步。
然而对面却迟迟未有车马经过,忽而一道尖利声音在轿外响起。
“可是南亭侯夫人在车厢内?我们主子请侯夫人过去回话。”
韦映璇和韩妈妈对视一眼,听声音果然是宫内的太监。
她不敢耽搁,立刻起身下轿。
一个品级颇高的公公站在门外,引着她往车队走,直至一处豪华宽敞的马车前。
“您请。”
韦映璇猜不出面前这道门帘里坐着的是哪位贵人,心头不觉有些忐忑,但还是深吸口气,一脚踏了上去。
入目的是一个姿容绝美的宫装美人,她慵懒地靠在软榻上。
韦映璇只匆匆看一眼,便低下头去:“给贵妃娘娘请安。”
眼前的贵妃,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
她还是在未出阁时见过她几次。
足足过去了七年时光,岁月却未在贵妃的容颜上留下任何苍老的印记,反倒比七年前看起来风韵十足。
“坐。”
韦映璇连忙贴着马车边虚虚坐下了。
圣上独宠贵妃,贵妃行事便有些骄纵,今日便是无缘无故惩戒了她,她也没处说理去,再加上七年前开罪贵妃之事,她便大气也不敢喘,低着头等待贵妃张口。
贵妃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她脸上,端详了好一会儿。
“七年未见,你倒是变化很大,曾经的圆润的包子脸,竟然变成了瓜子脸,瞧着是俏丽了不少。”
正当韦映璇准备谢过贵妃的一番夸赞,她语气却陡然一转,“仅有几分姿色罢了,远未到国色天香的地步,我真是不明白,你有何令人痴迷的魅力。”
便如当年一般,贵妃说起话来甚是肆意,从不顾及旁人感受。
韦映璇十分尴尬地附和她:“确是如此,映璇也认为自已姿容十分一般。”
贵妃无限唏嘘地道:“听说宋拓一丁忧回来便心系于你那从北疆逃回来的姐姐。”
张嘴便是一句侯府内情。
韦映璇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贵妃关注侯府之事竟到了如此细致的地步。
难不成还在为当年的事置气?
是了。
她口吻听起来有淡淡的讽刺,定是还未放下。
韦映璇不自在地抿了抿嘴角,尴尬道:“家中事让您见笑了,惭愧。”
董贵妃摩挲着指甲盖上的丹蔲,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你可后悔?”
韦映璇苦笑,她早就后悔了,可便是如此,此话也不适宜对贵妃明言。
正尴尬着,贵妃却接了话。
“可惜你后悔也无用了。我昭儿终于要成婚了,工部尚书之女,二八年华,温柔典雅,一手琴艺颇具盛名。”
昭儿?
韦映璇结结实实愣住了,昭儿是……?
“我昭儿聪慧过人,才学兼备,大好年华却都毁于你,你偷了他的心,却转头另嫁他人,好在他终是解脱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被你困住。”贵妃语气里竟有种直抒郁气的爽意,好像苦她久矣,如今终于扬眉吐气了。
韦应璇听得莫名其妙。
且不说昭儿是谁她根本不认得,她何时又见过他,何时耽误过他?
难不成是贵妃当初欲为她牵线的那位小辈?可她都未来及见那人一面,自然不可能耽误他,说她偷了他的心就更是无稽之谈。
她大着胆子问:“娘娘,映璇不识得您说的这位昭儿是何人,当初家父听说娘娘有意牵线家中小辈,便欣然允诺,因我那时未婚配,可后来却逢家中变故,先南亭侯爷便请求我父亲,可否由我嫁入侯府延续两家的婚约,我父亲这才不得已食言了……”
“你说的轻巧。”董贵妃嗤笑道:“一句不得已,你便轻飘飘转身另嫁他人,却耽搁我昭儿七年,还说未偷走他的心!”
“可是……”
“滚下去!”
董贵妃脾气变幻莫测,前一刻还在迁怒斥责她,说着便将她轰下车。
片刻后,韦映璇面如土色地站在道路中央,前方马车离去时扬起的尘烟浇了她满头满身。
韩妈妈赶过来的时候,她还站在路中间,面露几分愤愤不平。
任谁被莫名其妙谴责一通都会心头不快,可贵妃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
“哎,您还是别气了,认倒霉吧,今日可真是不走运,竟然撞上了董贵妃车辇……”韩妈妈安抚她,方才马车驶离时飘出一路的香风,她便猜出是董贵妃,宫里不会有第二位妃子敢像她那般肆意。
韦映璇冷不丁问:“工部尚书之女,擅长琴艺……韩妈妈,你可知京城有这号人物?”
听董贵妃之言,她家中那位叫昭儿的小辈是要成亲了,对方还是工部尚书之女,想必日后不会再与自已有任何瓜葛了,但她却好奇起昭儿的身份,想必能顺着工部尚书之女查到昭儿是谁。
“您冷不丁一说,我倒是无甚印象。”韩妈妈摇头,担忧地问她:“贵妃如何为难您了?”
韦映璇面色十分古怪地说:“说了不少出气的话,除了赶我下车,倒也未难为我。”
韩妈妈是二婶家里的老奴,知晓当年之事,便十分忧心:“贵妃在后宫的盛宠无人能及,她这一来气,许又会刁难起宫里的姑奶奶,这可如何是好?不成,此事得赶紧汇报给老爷。”
韦映璇看着韩妈妈如临大敌的样子,倒是很笃定地说:“贵妃应当不至于对付姑母,她虽阴阳怪气地怨怪了我好半天,但听着却不像寻仇的语气,只是发泄几句让我难堪,且她那位小辈都要成婚了,她日后应当不会再追究了。”
贵妃说到那位小辈今后再也不会被她所困时的语气十分酣畅淋漓,可见他已经觅得良缘。
韩妈妈还是不放心,一回到府上便汇报给许容龄。
许容龄听后,不但未露出担心,双眼还直冒光:“啊!还有这等事?!早知我今日跟着你们一起去了!当初我便好奇贵妃欲帮你牵线那人是谁,可惜到最后都不得而知,如今竟有了线索!说实话,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探寻了。”
韩妈妈咧着嘴:“夫人,今日贵妃动了怒,还把侄小姐赶下了马车,您怎么还笑得出来?”
许容龄嘴角微微提着,“怕什么?由贵妃今日所言可推知,她的这位小辈七年间都未曾婚配,必是对映璇心心念念无疑,她若是打算报复,这七年间就动手了,还用等到今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