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关于原身的记忆里,韦映璇从小就跟在原主形影不离,对原主这个姐姐可谓十分依赖和顺从,姐儿俩感情深厚。
但现在看来,这个嫡妹似乎已不再是记忆里那般单纯无害,全心全意对待姐姐。
既是如此,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名分不名分的先不说,她的峰哥儿说什么也不能拱手给别人养。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从小养在身边,接受了21世纪先进教育理念管教出的孩子,他的本事足以横扫所有古代同龄人,甚至是超龄碾压。
韦映雪希望自已未来在这个架空时代获得的所有荣光里,一定要有峰哥儿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眼底浮动着勃勃野心,随即却又猝然低下头,藏了眼里的情绪,惶然地迸出眼泪:“我怎么都好说,我什么名分都不在意,去哪里都好,就是我的峰哥儿,我的峰哥儿……”
老夫人看她眼泪不要钱似的一串串往下掉,脸色就有些微妙。
一时间也搞不懂韦映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秉性,说她柔弱吧,她又挺坚强,不然一个人在外也活不过七年。
说她行事磊落吧,乍一看似乎是的,但仔细一琢磨,却处处是小家子气。
在老夫人看来,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坐在一起,还有什么不能推心置腹的?有想法直来直去地说,没必要弯弯绕绕的。
她自已反复声称不愿意做平妻,言语间又好似情真意切,怎么现在真如了她的愿,不让她做平妻了,反倒又哭上了呢?
看来也是个心口不一的,嘴上说着不要,心里还是想做平妻,只不过在玩以退为进的手段。
她再看韦映雪,突然对她的同情和好感减弱了不少。
韦映璇颇为真诚地表态:“姐姐不必担忧,我今后定会好好教养峰哥儿,将他视如已出,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可是。”韦映雪白着一张脸说:“峰哥儿他在北地乡野之处长大,顽劣惯了,不比世家大族的子弟,我怕他冲撞了妹妹。”
“姐姐不必多虑。”韦映璇淡淡笑着:“我会给予他最大的耐心。”
“如此甚好。”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映璇,那日后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都是我应该的。”韦映璇笑着接话。
陈氏脑子没转过弯儿来,疑惑地问:“母亲,这又是怎么个章程?怎地先说到峰哥儿的教养了?请旨奏折不是还没盖章呢?难不成喜事不办了?”
老夫人不快地瞥了她一眼,沉声说:“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峰哥儿,自然要先安顿好峰哥儿。”
就这么草率便拍板了?
韦映雪心头袭来巨大的失落与不忿,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韦映璇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朝老夫人欠身,道:“祖母,您若没其他吩咐,孙媳就先下去张罗此事了,新院要重新布置,我样样都要亲自盯着。”
“不!我娘不住新院子!我不要跟我娘分开!”
峰哥儿突然自韦映雪怀里冲出,豆大的眼泪落下,乞求地看着老夫人,“曾祖母,求您别把我和我娘分开……”
他虽然年纪小,但心智超脱年龄,早看出来这一屋子真正能决定自已未来的人就是宋老夫人,除了这个老虔婆以外,还有他那个不在场的便宜爹,但现在这个老虔婆似乎改变主意,不打算让他娘做平妻了。
“峰哥儿,乖,别担心,你娘今后就在府里居住,不会离你太远的,你想念她随时可以去看望她……”
老夫人正柔声安抚着峰哥儿,一道硬朗的身影从屋外急步闯进来。
“我不同意映雪母子分开。”
连同老夫人在内,满屋子人吃了一惊。
“拓儿!”老夫人激动地站起身,老眼盈满泪,看向自已三年未见的嫡孙。
拓儿怎得这时就赶回来了?
这三年他一直在城外宋家祖坟处丁忧,按大历律法,丁忧期间需辞官回祖籍祖坟处为父母守灵,丁忧期间无事不得往返居于家中。
宋家如今圣眷一般,宋拓父亲也就是上一代的侯爷,能力一般,科举的路子走不通,只能靠着爵位的福荫挂了个七品闲散职位,堪堪做到了守成。
宋拓不到二十就通过武试进了五军都督府,但他年纪尚轻,在衙门的差事也是辅差,还未能独当一面,更无任何朝堂影响力,自然没能得到皇帝下诏夺情,他结结实实在外守灵三年。
算日子,昨日是最后一天丁忧期满,老夫人和陈氏都以为他今日会沐浴净身,换衣裳稍事休整才往回走,最早也得下午才能赶回。
没想到正午刚过就回来了,还穿着守灵时那套素净的缌麻服,可见是天刚亮就急匆匆出发了。
“祖母,这三年让您挂念了。”宋拓利落地向老夫人磕了头。
待起身,目光瞥向韦映璇时,忍不住带了苛责:“府里不缺院子,更不怕多个主子,我会给圣上递折子,请旨让映雪做平妻,这些年她受了太多苦,你既把她当亲人,怎能随便给她一个院子就打发了?还叫她们母子分离,如此大为不妥。”
三年未见,他见她的第一句话便是质疑。
别说满屋子下人,宋老夫人的眼皮都禁不住跳了跳,陈氏也有些愣怔,不解地看向儿子。
儿子年少时跟韦映雪情投意合,没想到这份情意延续至今,时隔七年未见,他竟为了韦映雪当众斥责自已的夫人。
韦映璇脸色也淡了下来,正欲张口,峰哥儿突然冲上前,拉住宋拓的袖子,“父亲,你便是我父亲么?”
“是!”宋拓紧紧搂着孩童的肩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好孩子,日后父亲会好好教导你。”
父慈子孝,团圆的温馨场面,令满屋子人神色动容。陈氏掏出帕子擦眼泪,老夫人也一副感怀状。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却又被接下来的一幕吸引走。
“啪嗒”一滴泪落在韦映雪的脚下,滴在汉白玉砌成的地板砖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她立即压抑情感,背过身去用袖口悄然擦泪。
无声的一滴泪,分量却有千斤重,宋拓的心霎时间软成一团,酸的一塌糊涂。
“映雪,我回来了。七年分别,我们终是又团聚了,别哭,以后我定不会再让你和峰哥儿吃苦。”
两人隔着七八步的距离,互相凝视。
韦映雪重重地点着头,“我知道,从我踏进侯府我就知道我不会再受苦了,这里有妹妹,有侯爷和老夫人、夫人,你们都如亲人一般善待我,我只是太感动了。”
宋拓脸上溢满了温柔,歉然说:“这七年是我欠你的,我向你保证,以后你只会有享不尽的福分。”
还未有正式名分,就如此不避讳了。
韦映璇冷眼看着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痴缠,竟不觉得难过,反而沉静一片。
该难过的上辈子早已经难过完了,也早伤透了心,这辈子再无任何事可以触动她情绪,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反而更加看得透彻,明白上辈子的自已是怎么一败涂地的。
“映璇,此事我希望你大度些,映雪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当初若不是出了意外,她早已嫁进侯府成为我的妻,现在她从北地归来,进府也是理所应当,我不知你为何再三推诿一直不肯落印?”
宋拓一句话,让韦映璇从思绪里回过神,她看着宋拓苛责的目光。
也是奇怪,同样的场景,她却再也感受不到上辈子心寒的滋味,她的心像被罩了一层盔甲,只有冷漠无情。
她不假辞色地道:“侯爷想多了,我不盖印子,姐姐不同意是其一,其二我是怕峰哥儿日后背负骂名。”
眼看着老夫人的身体猛然一震,露出洗耳恭听的神态,便解释道:“我知道侯爷跟姐姐从小青梅竹马,老早就订立了婚约,当初你们大抵是觉得以后迟早要成婚,这才不顾礼义廉耻,偷尝了禁果。”
在场的人脸色俱是十分微妙,没想到大奶奶会把这个事儿当众摆在桌面说,用词还如此犀利。
韦映雪是三天前回京的,先在娘家住了两日,昨日才在宋老夫人的三请四催下登门来侯府。
其实早在她刚回韦府,宋老夫人和陈氏就得了消息,得知她还带了一个男孩儿回来,派人去韦府一打听,竟是当初跟宋拓私相授受怀的孩子!
宋老夫人吃惊之余倒是很快就接受了,甚至有些暗喜。
毕竟映璇和拓儿成亲七年,肚子都没个动静,讲道理说这个事儿不怪映璇,她嫁进府时刚及笄,那时岁数太小,葵水都是不久后才来的,后来等她再长大些,拓儿的父亲就因病去世,拓儿下乡丁忧一去就是三年。
但他们膝下只有过继来的远哥儿,子嗣凋零也是不争的事实!现在突然多了个亲重孙子,就算出身不那么光彩,老夫人依然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