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宋或这么一说,韦映璇突然记起来了。
她记得前世她把扇子收进她厢房里的大箱子里了,因为宋拓看重,她便也珍重收了起来,跟自已值钱的首饰放在一起。
“不记得了。”她轻飘飘地说:“我整日要忙的事多,怎会记得这些琐碎小物在何处,你另想办法去吧。”
那把竹丝扇她回头就叮嘱董妈妈扔出去。
“您再想想,这把扇子侯爷真的很喜欢,上头画了隆冬时节的雪景,正好应了韦大小姐名讳里的雪字,侯爷是要把它送给韦大小姐,放在韦大小姐那边的书房里做装饰用的,若是找不到,侯爷说不得会怪罪奴才办事不力。”
“怪就怪了,与我何干?”韦映璇脸色刷地沉了,“不知死活的蠢奴才,给你几分颜色便要开染坊么,一把扇子找不到,却要在我这里蹬鼻子上脸,难不成你还要搜我书房么?”
宋或面色讪讪,“奴才不敢,奴才失言,奴才告退。”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宋拓到底是不顾众人的眼光,彻底从翠雍居搬离了。
韦映璇一如往常般,每日淡定地做自已该做的分内事,她安排了裁缝,给韦映雪母子各裁了几身应季衣服。衣服加紧赶工,第三日就出成品了,拿过去给老夫人看,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老太太都十分满意,挑不出错来。
这天午后天气晴好,天高云淡,韦映璇寻思给二叔的信送了好几日,一直没回复,今日是不是亲自去二叔府上一趟,这时二门上一个婆子过来传话,说韦二婶在外求见。
正盼着,人就来了。
想到就要见二婶儿,韦映璇眼睛亮亮的。
她重生到现在也有好几日了,对爹娘兄长都淡淡的,提不起精神登门去见,宋老夫人催了她几次让她和宋拓一起回门,她都是不咸不淡的应付过去,实在是对回娘家没什么期待。
但却在听说马上要见到二婶儿的时候,激动的鼻头轻微发酸了。
上辈子她快离世的那几年,是二叔和二婶儿给了她实打实的依靠,若不是她自已太愚蠢,没察觉到韦映雪的真面目,二叔二婶必不会放任她瘫在侯府坐视不理。
她到死,都没对二叔二婶儿说过半句宋拓和韦映雪的不是。
轻轻拭了拭湿润的眼角,她忙转身吩咐:“去请二婶进来,交代李妈妈好好准备一桌菜,今日我要留二婶在这里吃晚饭。”
二婶儿干练,浑身上下透着爽利劲儿,说话如脆珠落地一般字字带响,是个十分有性格的妇人。
她不注重繁文缛节,行事泼辣直爽,也正因如此,当初入了二叔的眼,不在意她商贾出身,更不在意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苛刻要求,执意娶了她为正妻,婚后数年伉俪情深。
“璇儿!哎哟,你说说你,你这个笨蛋啊,你要给远哥儿找老师,就不知道亲自上家去跟你二叔面谈此事么,一封信三言两语能说清什么?”
二婶儿人还未到,声已经先至了。
“你二叔看了你的信,满头雾水,这就催我过来问了,你倒是要找个学富五车的书呆子,还是要找个通谋略又没那般循规蹈矩的活泛人?话可说在前头,活泛人做事有活泛人的做法,别拿你爹那一套迂腐的标准选人,以上是你二叔亲口让我转达的,我一个字都没变。”
韦映璇刚迎出去,听到这儿就噗嗤笑了,“二婶儿,不急说这个,先进屋。”
韦二婶姓许,名叫许容龄,比韦禛小了整整十岁,却只比韦映璇大三岁,两人素来投缘,名义上是婶婶侄女,相处却像至交好友。
韦映璇出嫁前是单纯活泼的性子,那时就跟许容龄处的像姐妹,嫡姐因为稳重文气,倒跟二婶没那么投缘,加上二叔对她格外的偏爱,二婶儿一直以来都只和她亲近。
二叔自小聪慧,在家族子弟中样样拔尖,若不是庶出的,早就没她爹什么事儿了。当时他即便不是以文科登科,凭借出色的算学也照样能取得更高成就。
可惜朝廷以文科入仕,算学及第不但毫无名望,也全无升迁可能,顶多去工部谋个画图修桥造楼的苦差事,既无权势也无声望。
二叔是个傲气的人,他不甘心如此,最后果断放弃了喜爱的算学,致力于文科。
没出嫁时她跟着二叔学算学,便常去二叔家小住,二婶瞧见她算盘打的噼啪响十分羡慕,强烈央求每日跟着一起学,可惜她并无算学天分,用二叔的话说,她脑袋不开窍,天生不是算学的料。
可二婶儿不肯放弃,每日总能听见二叔对着二婶儿毫无形象的咆哮声,二婶的算学本常常被二叔撕得粉碎,不辅导算学便夫妻恩爱,一辅导算学便是鸡飞狗跳,两人常常为一道题目吵的脸红脖子粗,二叔总会捂着心口大唤丫环要吃补心丸。
可吵完了,他还是会绷着一张脸,从背后悄悄变出一些小玩意儿请二婶儿原谅他。
二婶那时也是少年心性,前脚与二叔吵完架便带着她离家出走,两人去附近的山里、庙里,去庄子上,去山林里,去各种风景美妙处,总要二叔翘了衙门的班,费大力气四处搜寻不可,二婶儿每每一见到“不远千里”前来寻妻的二叔便会露出甜甜,幸福的笑。
他们之间,是韦映璇最羡慕的爱情。
她还记得那一年,她和二婶儿戴了面具,混在乞巧节的晚市人群中,欲捉弄前来寻找的二叔,二叔却能在人山人海中一眼认出二婶儿,那是韦映璇第一次真正懂得喜欢的含义。
回忆往昔,快乐的往事数也数不清,那些岁月是她整个少年时光最最快乐,无忧无虑的日子。
韦映璇看着近在咫尺的二婶儿,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诶?这,怎得还哭了?”许容龄的声音一下子提起来,仔细地打量她,“可是受了委屈?”
韦映璇摇摇头,不由分说给了她一个紧实的拥抱,“只是好久未见了。”
她此时,褪去了平日做当家主母的威严,罕见的流露出几分孩子气。
“二婶儿,你似乎胖了,肩头圆润了许多。”
“二婶儿,你今日用了什么香?好闻的紧,明日送一盒给我。”
许容龄翻了个大白眼,顺手把她眼角的湿润抹去,“有委屈你就说,必然不会是许久不见,算算日子你我只不过月余不见而已,快别煽情,赶紧说委屈?”
“我不委屈,见到二婶我真的高兴。”
“少来,我还不了解你,瞧着是当家做主母了,却还是最单纯善良的心性,心里有事就表现在脸上……对了,映雪来府上的事我听说了,这几日你们处的如何?”
韦映璇脸色微冷,实话实说:“并不好。”
许容龄心头一沉,没急着问为什么不好,综合她这几日听闻南亭侯有意娶平妻,外加今日瞧见韦映璇多愁善感的模样,心里大致有了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