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治制度的确立,让陆允痕和池鱼等人心力交瘁。
全国上下需要盯着的地方太多了,稍微有疏忽的地方,便能惹出一场事端。
忙碌起来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
距离那次看见宫承煊,又翻过去一年之后,池鱼再次在彩虹福利院看见了宫承煊。
宫承煊身上那种威势沉沉的压迫感散去了很多,整个人变得平和了一点儿,那是一种由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宁静。
但是比池鱼之前看见他的时候又瘦了很多,面色也有些苍白,像是大病初愈。
池鱼是带着过冬的物资来彩虹福利院的,孤身一人,只为实打实做点好事。
这一点,倒是和之前的官员们很不一样。
之前那些Alpha官员们来这些地方的时候,总是有很多人陪同,还有很多媒体跟踪报道。
池鱼是在分发完物资之后,一转头才看见宫承煊在不远处那棵已经掉光了树叶的大柳树下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那目光悠长、眷恋又思念。
池鱼顿了一下,还是慢慢走过去,和宫承煊一起站在那棵树下。
池鱼目光放在远处领了玩具笑得开心的孩子身上,平静问道:“怎么过来这边了?”
这话像是一句寻常的寒暄,但是宫承煊明白其中的审视意味。
池鱼觉得,宫承煊又在像从前一样窥探他的行踪,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来搞一些拙劣的把戏。
宫承煊唇色更白了一些,垂着眼眸,低声道:“我不是跟着你过来的。”
“过几天会下雪,我给福利院送一些过冬物资过来。”
看着池鱼淡然无波的神色,宫承煊又补充了一句:“整个首都的福利院、残障院和养老院我都去送了。”
“首都之外的地方,是安排分公司的人去送的。”
言下之意,今天这场碰面,确实是意外。
池鱼这时候倒是露出一点儿意外之色,抬眸认真地看了宫承煊一眼。
宫承煊这样的天之骄子,金融巨鳄,能亲力亲为地做这些慈善公益事业,且没有媒体跟着大肆报道,怎么看怎么违和。
这一看,就让池鱼发现了端倪。
宫承煊没有佩戴他从不离身用来控制信息素的黑色手环,脸色也白的不正常。
定睛一看,后颈还贴着一块纱布,隐隐有一丝血色透了出来。
池鱼目光停滞了一瞬,而后很随意地问道:“腺体怎么了?”
宫承煊下意识抬手压了一下后颈,像是要遮挡一样,只是很快又放了下来,回道:“今年信息素一直处于不稳定状态,诊断后医生说是信息素紊乱,需要契合的Omega信息素,但是我......”
这个但是后面的话,宫承煊没有说完,但是池鱼知道他想说什么。
“所以,干脆就做了腺体摘除手术。”
说到这里,宫承煊真心实意地笑了一下,说道:“还得感谢你们,完善了相关法律,让腺体摘除手术不再是一项禁忌。”
“也是摘除腺体之后,我才发现,没有信息素影响的身体,真的很自由。”
“我也算是切身体会到,之前你对于信息素的嗤之以鼻。”
“现在想想,过去我那些高傲自大的话,真的挺可笑的。”
池鱼默了一瞬,关于信息素与腺体法律完善和发布的初衷,就是希望Omega能不受信息素的压迫。
没想到,宫承煊这样的顶级Alpha也会愿意摘除自已的腺体,失去自已引以为傲的信息素。
池鱼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表示自已听到了。
信息素与腺体,本来就是每个Alpha和Omega的自由,如何处置,也与其他人无关。
其实宫承煊没告诉池鱼的是,在受紊乱的信息素影响的日日夜夜里,他都无比思念池鱼。
这种思念像是一把尖刀,让他鲜血淋漓,却又甘之如饴。
他不想要什么契合的信息素,也不想标记什么契合的Omega,所以在痛苦无法忍受的时候,他选择了摘除腺体。
也是直到那时候,他才再一次深刻理解了池鱼那句话:
“爱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它具有独占性,能同时和其他人在一起的,那不叫爱,那叫滥交。”
另外一件宫承煊没有告诉池鱼的事情是,宫承煊现在不叫宫承煊了,他把宫擎对他承接煊赫的期冀改掉了,改成了宫承鲤。
宫承煊深知,池鲤对池鱼有多么重要,而池鲤的死,是宫擎的错,也是宫承煊的错。
所以宫承煊改名承鲤,借此铭记自已的过错,惩罚自已的自大。
看着眉目温和,神色平静,和走上政坛之前几乎一模一样的池鱼,宫承煊不得不承认,池鱼这样坚韧、将民众放在心里的人,确实比傲慢的Alpha们更适合做领导人。
再看看池鱼有些疲惫和清瘦的身体,宫承煊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最近身体有好一点吗?”
宫承煊是亲眼见过池鱼双相情感障碍发作的,也知道那样的痛苦。
池鱼看着宫承煊带来的过冬物资被一样一样的卸了下来,又看着义工们开始分发。
那全部是上好的棉花被褥,厚实又保暖,还有各种各样的棉服、鞋袜,能用来御寒的东西应有尽有。
除此之外,还有工人将一台台崭新的空调卸下来放在院子里,等待安装。
彩虹福利院的空调是有些年头了,制冷制热都不太行了,池鱼本来打算过两天就给换的,现在看来被宫承煊占了先机。
宫承煊带来了三大卡车的物资,最后一辆车上,全部是玩具和食品,现在也被卸下来等待分发。
这样用心认真的宫承煊,让池鱼少了一些厌恶,于是池鱼回道:“挺好的。”
宫承煊高兴了一点儿,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不由得又叮嘱道:“你记得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好好休息。”
池鱼点了点头,算是给了回应。
而后,池鱼看见了池妈妈,便说道:“我先走了。”
他们之间,没有再见,也没有告别。
宫承煊看着池鱼顶着一头小卷毛,和从前一样,走向了远处。
池鱼走到池妈妈面前,帮她理了理围巾和帽子,问道:“天这么冷,怎么出来了?”
池妈妈笑着说道:“今天来了这么多物资,不得出来看看,感谢感谢人家啊。”
池鱼温和一笑,像从前一样温软,说道:“我来看,我来谢就行了,你感冒才好,风一吹还得发烧。”
池妈妈说道:“哪有那么夸张。”
说着,池妈妈也看见了大柳树下的宫承煊,说道:“那就是你之前喜欢的那个吧?”
“他这两年倒是常来,每次来都是几大车的物资,吃的用的玩的,什么都有,孩子们挺喜欢他的。”
池鱼没有回答池妈妈的问题,只说:“那还不好么。”
池妈妈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只是担心池鱼:“你看看你,比上次过来看着还没精神,最近是不是又点灯熬油地加班了?!”
在池妈妈这里,池鱼不是什么联盟副理事长,他永远都是需要被关心被爱护的小孩儿。
池鱼嗓音放的软,完全就是哄池妈妈:“没有。”
池妈妈哼了一声,说道:“你就让我担心吧。”
又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很辛苦,电视上天天都在说你们又出台了什么好政策、好福利,又说现在普及了基础教育,所有的Beta、Omega、Alpha都接受一样的教育,享受一样好的社会待遇。”
“我知道,这都是你们的功劳。”
“只是,你这样辛苦,身体又不好,我总是忍不住担心你。”
池鱼心里有点酸,忍下眼中的热意,笑着说道:“好啦,放心吧,改革之后,联盟的任职期限从十年改成了五年。”
“等得再过两年,新的Beta和Omega平权主义者们培养起来了。我就能退下来了,到时候,我回来和您一起操持福利院。”
“那时候,您得收留我了。”
池妈妈满是褶皱的脸上溢出欢欣的笑容,说道:“胡说什么,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想回来了就回来。”
池鱼嗯了一声,看着远处宫承煊和工人们一起将空调搬进楼里。
因此,他昂贵干净的大衣上便沾染了灰尘。
池妈妈静了一会儿,才问池鱼:“没有可能了吗?”
池妈妈看的分明,那个高大矜贵的Alpha,看着池鱼的眼神里有着那样深沉的爱与不舍。
这个问题,一年前宫承煊问过,现在池妈妈又问。
池鱼神色平静,回池妈妈:“没有了。”
沙漠里就那么一汪清泉,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哪怕灌输再多的自来水,也不会再有了。
更何况,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是新旧阶级立场,是无法跨越的生死沟壑。
池鱼担任联盟副理事长的第五年,新一届领导班子换届选举,池鱼顺势而退,将位置留给了培养上来的英才。
他回到了彩虹福利院,接替已经年老的池妈妈的位置,成为了彩虹福利院的院长。
这些年,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平权的不断发展,被抛弃的小孩子已经少之又少,池鱼闲暇之余,又重拾了自已的写作。
偶尔,会有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出现在福利院对面,安静地停留一个下午。
但是池鱼从来没有走过去过,也没有问过一回。
他们爱过,却没有相爱过,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