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时刻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宫承煊过了一个月。
池鱼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
而且,他已经不满足于被拘在主卧里面,他时常对着卧室门讲话,要求卧室门放他出去。
池鱼说他想去书房,想去楼下,想去健身房,也想去小花园里......
宫承煊在深思熟虑之后,在时隔两个多月之后,第一次在池鱼面前敞开了卧室门。
那是一种饱含着期冀与宽容的放纵。
池鱼不明白自已为什么不能出主卧,所以一直嚷嚷着要出去,但是当宫承煊站在打开的房门边看着他的时候,池鱼神色又有点犹疑。
他问道:“你不是让我待在卧室么,怎么又愿意让我出去了?”
宫承煊看着池鱼这副模样,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
池鱼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什么,突然警惕地看着宫承煊,质问道:“是不是你把我的书房弄没了?还是你把我放在楼下的抱枕扔了?所以才一直不敢让我出去!”
宫承煊静了一会儿,说道:“都在,没碰你的东西,自已去看看就知道了。”
池鱼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宫承煊一会儿,然后像只自由的小兔子一般,跑去了二楼的书房。
宫承煊跟在池鱼身后,看着池鱼在和之前一模一样布置的书房里面打转。
紧接着,池鱼又窜楼下去了,很快就跑到了沙发那里,看着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抱枕,脸上的怀疑之色终于消失。
他像从前那四年一样,趴在沙发上,用抱枕把自已埋起来,露在外边的双脚愉悦地晃动起来。
一抖一抖,像猫咪的尾巴。
宫承煊看着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池鱼,突然有些眼热。
他以为自已从前对池鱼的一切都不曾在乎过,可是现在事实告诉他,池鱼在这个别墅里留下的一切,宫承煊都从未忘记过。
池鱼开始有了能在别墅里面自由行走的权力。
宫承煊按照之前池鱼住在这里的喜好,将所有的佣人都安排去了小楼,这栋别墅里面只有他和池鱼两个人。
显然,这样的安排池鱼也很乐意。
为此,池鱼总算愿意吃不明不白的药,每天也愿意睡一会儿。
只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池鱼又出现了新的情况。
宫承煊心神绷了太久,再强悍的体魄也经不住这般磋磨,在他陷入沉睡的夜里,池鱼用牙齿,生生咬破了自已的手指,在雪白的墙壁上写字。
浓烈的血腥味唤醒了沉睡的Alpha,宫承煊一睁眼,看见的便是满墙血淋淋的字迹。
而池鱼还坐在地上,不停地写。
最先落下的字迹已经干涸,血色变成了红褐色,而新鲜的字迹,还在慢慢往外氤氲。
宫承煊心头一跳,霎时间清醒过来。
光着脚蹲在池鱼身边的时候,宫承煊看见了池鱼专注又灼热的目光。
宫承煊轻声问道:“池鱼,你在做什么?”
池鱼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在写书啊。”
“我本来想去书房写的,可是他不让我去。”
宫承煊的声音又轻又低,在夜色里比清风还轻缓,他说:“谁不让你去?”
池鱼瘪了瘪嘴,回道:“还能有谁啊,门啊,他拦着我,不让我出去!”
“但是我又很想写,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纸和笔,只能用手指在墙上写了。”
宫承煊沉默下来。
每当他以为眼前的情况就是最糟糕的时候,池鱼总会出现更糟糕的情况。
今夜的行为,是池鱼第一次自残。
宫承煊再一次深刻认识到了双相情感障碍这种病有多严重。
宫承煊不再说话,他起身打开房间的灯,自已去书房将池鱼的电脑取了过来,放在池鱼面前,对他说:“你的电脑来了,现在可以在电脑上写了。”
池鱼有点高兴地点点头,说道:“那太好啦,手写好慢,我还是喜欢在电脑上敲字。”
“我和你说,我敲字超快的!”
宫承煊喉头梗塞,用微沉的声音回他:“嗯,池鱼一直是很厉害的。”
池鱼继续坐在地上,开始用电脑码字。
宫承煊在清晰而规律的键盘敲击声里,目光一寸寸划过墙上那些痕迹。
其中包含的,全部是关于自由与平等的论述。
池鱼在意识混乱的时候,依旧渴望自由与平等。
次日,宫承煊将新的情况告诉给了家庭医生,家庭医生当即和其他医生合诊,为池鱼调整了用药。
到了这年年关的时候,池鱼出现了宫承煊最害怕的情况。
池鱼在某一天的午后,从楼下那个堆满了抱枕的沙发上醒来的时候,神情突然变得寂静,眼神也幽深不见底。
宫承煊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的水果刀,等得发现的时候,那把通体雪白的水果刀已经划破了池鱼的手腕。
宫承煊本来在二楼书房处理公务,突然间心率失衡,慌乱感像潮水一样要将宫承煊溺毙。
于是宫承煊起身便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楼下。
池鱼身上的血,已经染红了他身下的沙发。
池鱼看见宫承煊的时候,满眼厌恶,疲倦道:“宫承煊,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云湾,你明知道,我讨厌这里,讨厌你。”
“你父亲杀了那么多人,你和他,和所有的Alpha怎么还不去死啊?!”
一瞬间,宫承煊遍体生寒,他知道,池鱼全部记起来了。
那些血腥的、残酷的屠杀,全部都记起来了。
同时,宫承煊也知道,池鱼已经从躁狂期转入了抑郁期。
宫承煊开始出现了不自知的痉挛,他浑身发软,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
良久之后,池鱼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也变得空洞。
宫承煊终于大步向前,到了池鱼面前,宫承煊下意识便跪在了池鱼身边。
看着池鱼深可见骨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被池鱼握在手里的水果刀,宫承煊颤抖着手,徒然地想要替池鱼捂住伤口。
这时候,池鱼又骤然抬手,握住了刀柄,将水果刀抵在了细白的脖颈上。
池鱼是真的不想活了,见证了一场惨烈的屠杀,信念崩塌,精神溃散,于是再也支撑不住,只能用死亡来求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