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再醒过来时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甫一睁眼,便是刺眼的白炽灯灯光,呼吸间是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脑袋轻轻地向侧边转了一下,池鱼看到了手上输的液,和正在记录数据的护士。
到了现在,池鱼知道,自已赢了。
他成功地以最轰动最不可挽回的姿态,离开了云湾。
那座囚禁他两个月的牢笼。
从前四年的池鱼有多喜欢多眷恋那个地方,现在就有多恶心厌倦。
站在床侧的护士看见池鱼醒过来,一副还没回神的呆愣模样,再想起这么个一看就很乖巧的年轻人遭受了这么大的罪,心里便生出点恻隐之心。
温柔耐心的女音响起:“醒过来了?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池鱼有点说不出话,微微摇了摇头。
护士笑了一笑,又说:“你现在身体太过虚弱,我去叫医生过来。”
池鱼酒窝若隐若现,闻言乖乖点点头。
护士出去了,配备精良的单人病房只剩下了池鱼自已。
没一会儿,池鱼的主治医师便过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联盟警署的警察。
作为受害人,加上事件影响太大,池鱼醒来之后便需要做笔录。
池鱼伤的重,身上肋骨断了两根,脾破裂,左小腿骨折,还有二级脑震荡。
但是对于跳楼的池鱼来说,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池鱼命大。
医生做完检查之后,池鱼做了详细的笔录,且坚称自已是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
对于之前宫承煊在池鱼家里非法安装监控设备,派人跟踪侵犯隐私的事情,池鱼一并做了阐述。
如此一来,在理事长宫擎已经强调此案件要公开审理的情况下,宫承煊极大可能会锒铛入狱。
池鱼才醒过来,对于宫承煊的事情还不清楚,但是很快,池鱼就知道了事情的后续。
警察走后,紧接着进入病房的,是年初四才见过的池鲤。
两人一对上眼神,便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池鲤大步走到病床前,在池鱼身边坐下,叫了一声:“哥。”
又带着点不赞同说道:“你有点胡闹,现在还敢跳楼了。”
池鱼笑得眉眼弯弯,漂亮的大眼睛里像是盛着万千星光,温声说道:“那时候没办法啦。”
“我听到宫承煊给保镖打电话,说要给我注射镇定剂,然后把我藏起来。”
“要是真的那样了,就算警察真的进入别墅,找不到人,咱们的筹谋不就白费了。”
池鲤愣了一下,随后有些烦躁地搓了搓脸,说道:“这些垃圾。”
池鱼挂着温软的笑意,没有说话。
池鲤看着池鱼没有血色的脸,沉吟了一下,问道:“哥,你是真的不喜欢宫承煊了,对吗?”
他们的计划,到了现在,已经不能再出现差池。
池鲤瞳孔颜色淡,在阳光下更显得清浅,这样看着池鱼的时候,莫名地认真。
池鱼唇角弯了弯,看着池鲤,认真说道:“阿鲤,你知道我的,我说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池鲤终于也露出了一点轻松的笑意,说道:“那就好。”
病房门外的宫承煊,穿着病号服,身上缠着的绷带透出了些微的血色。
身上的疼痛本可以忽视,但是此时此刻,宫承煊却觉得身上的痛感越发清楚。
已经上药包扎的伤口,隐隐又有刺痛烧灼之意。
宫承煊来池鱼病房里,原本只是要在媒体见证下道歉。
可是现在,站在病房门外,宫承煊却有些迈不出脚。
挡在面前的,明明只是一扇门,却犹如洪水猛兽,阻拦了宫承煊前行之路。
身后的记者面面相觑,不知道宫承煊现在这副沉默不语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今天跟着宫承煊的,都是宫家操控的媒体,自然不会多生事端。
终于,在秘书的提醒下,宫承煊整理好表情,带着人进入了病房。
病房内的池鱼池鲤看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心里也明白了宫承煊此举的意思。
当下,池鱼便敛去了脸上的笑意,警惕又防备地看着宫承煊。
池鲤也是恢复了自已一贯的疏离,站起身挡在池鱼面前。
宫承煊一步一步,走到了池鱼床前,看池鱼苍白的脸色,没有丝毫血色的唇瓣,警惕的眼神......
一寸一寸,宫承煊的视线扫过池鱼的脸、脖子和露在外边的手,看得认真又仔细。
一边的助理示意录像已经开始。
身形高大的宫承煊注视着池鱼,平静而缓慢地道歉:“池鱼,我今天过来,是为我的所作所为进行道歉,很抱歉我不恰当的行为对你造成了伤害。”
“我愿意对你进行经济补偿,而且,我也会接受法律的制裁,希望你原谅我。”
说完,宫承煊黑沉的眉眼再一次攫住池鱼的眼睛,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微微垂首,以示道歉。
阳光洒满了整间病房,春天的气息已经遮挡不住。
在温暖包围下,池鱼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宫先生,我不会原谅你。”
“我要是原谅你,便是对过去遭受人身限制的那个我的背叛,我所遭受的伤害,我永远不会忘记。”
在场的记者和宫承煊的助理,都被池鱼的态度惊了一下。
而后又将目光挪向了能拿主意的宫承煊。
宫承煊却没有看任何人,幽深复杂的眼神依旧落在池鱼身上,平缓回道:“好,我知道了。”
话说到这里,加害者和受害者都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对视。
池鱼的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冷淡,宫承煊的眼睛也是一如既往的深不见底。
助理到底是对两人之间的事情知道的多一点,看着两人的样子,转头便叫人关了录像,带着记者退出了病房。
病房内的气氛随着其他人的退场,显得越发凝滞。
良久之后,池鲤看着池鱼面上的疲色,说道:“宫先生,我哥该休息了,麻烦你离开。”
话说得不客气,宫承煊却没说什么,目光在池鱼脸上逡巡一番之后,转身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