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只是淡然地扫过一眼,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识的过路人一般,眼神没有丝毫的停留,就这么在主人家的指引下坐在了椅子上。
池鱼身后的槐璋倒是紧紧地盯着徐之声,那眼神戒备又泛着杀意,像是徐之声要是敢有所动作,他便会立即暴起出手。
槐璋当然记得,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修士是想要自已的命的,也记得这个人对池鱼的为难。
他身为槐树精,自然能察觉到他人的不善。
主人家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伯伯,听闻池鱼也是打探邪祟一事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了坐在池鱼对面的徐之声,而后才叹道:“今日真是奇了,一个两个的,竟然都是为了此事而来。”
这话池鱼没有回,一边的徐之声饶有兴致地看着池鱼,也未曾回应。
老伯伯看着池鱼沉静的眉眼,淡然出尘的气质,叹道:“罢了,一个人也是说,两个人也是说,一遍两遍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若是你们真能叫她息了怒怨离开此地,也算是让落英城有个来日。”
池鱼抬眸,认真地看着老伯伯,而槐璋这次却没有将视线挪向老伯伯,依旧监视着徐之声。
徐之声察觉到这强烈而长久的注视,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眼神落在槐璋脸上,微微挑眉,露出一个微妙而挑衅的表情。
在槐璋要开口之前,徐之声已经收回了视线,望向池鱼说道:“老先生年纪大了,这般往事说多了劳心伤神,总归我已经听过一遍,不如让我为这位仙人复述。”
池鱼还未言语,那老伯伯却已经笑着开口:“仙人体谅,年纪大了,确实有些精力不济了,若是让我再说一遍,以我这记性,或许还不如仙人代为复述。”
主人家已经如此开口,池鱼也不能说其他的了,再者,总归是探听而已,哪张嘴讲出来的,对池鱼而言,并没有什么分别。
徐之声娓娓讲来,嗓音清润,不急不徐,仿佛化雪的春风,恍若温润的佩玉。
温和注视池鱼的目光,也如许多年前那般,专注,专一,仿佛满心满眼只有池鱼。
池鱼眸光淡然,仿佛只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讲故事。
看着这样的池鱼,徐之声袖中的右手慢慢握紧。
细细感受之下,那陈年旧伤仿佛又痛了起来,叫人心痒难耐,无法抑制。
从前的池鱼,在自已面前时,绝不是现在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老伯伯说过的隐情与之前的老妇人说过的大差不差,有几处不同之处,倒也没什么影响。
总归就是一个少女凄惨而死变成厉鬼索命复仇的故事。
话说完,池鱼也没了再留下来的必要,当即提出告辞。
槐璋紧跟着池鱼站了起来,已经做出了要出门的动作。
这模样,看着像是避徐之声如洪水猛兽。
徐之声微微一笑,也站了起来,看着池鱼迈步的背影,再次说道:“仙人,你接下来无非是要去其他人家再打探打探,但你要去的那几家,我都已经询问完了,仙人再跑一趟,不过是多费了些时间而已。”
“当务之急,是趁早将那邪祟平息,还此地一个安宁。”
池鱼离去的动作稍缓,微微侧身看向了身后的徐之声。
池鱼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可是池鱼也想知道,徐之声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自已面前,是为了什么。
是的,池鱼纵然是草木化形,不如人天生有玲珑心,也知晓这两次偶遇,都是徐之声有意为之。
徐之声看见池鱼停下脚步,微微一笑,用让人如沐春风般的语气说道:“池仙人,你说对么?”
随后,徐之声像是极为体贴一般,说道:“若是仙人想知道剩下的人家说了什么,我也能为仙人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只要——仙人不嫌我聒噪。”
池鱼眼眸定定看了徐之声半晌,突然清凌凌一笑,转瞬即逝,说道:“对,所以徐仙人有何打算?”
徐之声提步走到池鱼面前,看着池鱼更加成熟,却也更加温润而夺目的面庞,缓声道:“既然我们都为此事而来,接下来的目标也都一致,何不同路结伴而行?”
徐之声说得真心实意,脸上的笑容也完美无缺,仿佛再三筹谋偶遇,只是为了能同行,仅此而已。
偏偏池鱼不吃这套,他从前被徐之声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和话语耍得团团转,不会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会被这种态度行为迷惑。
所以池鱼直问道:“然后呢,徐仙人又做何打算?”
这话在问徐之声,结伴而行,共同捉拿降伏邪祟之后呢,徐之声还想要做什么,还想要得到什么。
这话问得也不近人情,甚至是有些尖锐了。
徐之声微微摊开双手,无奈中又带着些纵容宠溺之意,回道:“我能做何打算,无非是修道除魔降妖,我一个无门无派散修,还能如何呢?”
这话说得好听,姿态也摆得低,不明真相的人见了,只觉得真心实意。
偏偏池鱼知道,徐之声一派胡言。
池鱼黑白分明的眼珠注视着徐之声,天生地长,受日月精华滋养而生的澄澈眼眸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淡漠的像是这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
青色的衣袍更为池鱼增添了几分出尘飘渺之感,那悬挂于腰间的佩剑,幽幽寒光与凛冽杀意让池鱼看起来高不可攀。
徐之声不肯好好答,池鱼便不会再问第三遍。
池鱼转身离去,没再回头。
槐璋也跟着一溜烟儿地跑了,留下徐之声和老伯伯两人。
老伯伯年纪大了,脑子却不糊涂,看着这两人之间的来往,不由得问了一句:“两位仙人看着是故交?”
徐之声听在耳朵里,又将“故交”两字在舌尖滚了几遍,才收了脸上那种莫名的神情,转而也提出了告辞。
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池鱼心里也明白该往何处去搜寻齐家女的魂魄。
她所牵所念,一为自已及亲眷尸骨所在之乱葬岗,二为仇恨之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