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能看出这槐树妖的本体,也能看出他确实以折磨这富户为乐,更能看出他对富户一家人的憎恨。
但是这愤恨的缘由与内情,池鱼是无法看出来的。
这富户被折磨了这么久,心中的怨气岂是这么简简单单将这槐树妖捉拿住就能消散的,当即面色一狠,厉声道:“仙人既已知晓他是何物,又将他制在此处,不若让他魂飞魄散才好,免得日后他还祸害其他人。”
“这些妖魔鬼怪什么的,皆是些居心不良之物。”
池鱼垂下眼睫,看着地上满心愤恨又满眼不屈的槐树妖,却没有依照富户的言语将他就地正法。
槐树妖仿佛也察觉到了池鱼的不同,看向池鱼的目光逐渐带上了委屈,那眼中的泪水像是一汪清泉一般盛满了整个眼眶。
池鱼内心并不会因为一个树妖的眼泪与委屈而动摇,但是他也不会任由一个心怀冤屈的树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太上忘情道,无小爱而怀大爱,在池鱼眼里,众生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人受了冤屈尚且能伸冤,那槐树妖自然也该有申诉的机会。
所以池鱼迎着富户期待又欲除之而后快的眼神,平静回道:“他心有不甘,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就将他斩于剑下。”
富户还想再劝说池鱼两句,可是看着池鱼沉静又不容动摇的神色,这种劝说就压在了舌尖下,只能将不虞的眼神放在槐树妖身上。
众人的目光也转向了地上的槐树妖,都有了探究之意。
池鱼看着众人眼神,声音清浅,慢慢说了一句:“他虽有灵智,能化形,也会一些糊弄人的把戏,但是——他不会说话。”
这下,让院里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又是一惊。
富户犹豫了一下,带着十分的不满叫嚷道:“那就让他白白这么骚扰我家这么久?”
“我一生清清白白,从不与人为难,他这么恨我,若是仙人你离去了,他岂不是要卷土重来,说不准还会变本加厉,到时候我们这一大家子还能不能活命都难说。”
池鱼沉思了一下,这件事到底是要刨根问底才好,于是池鱼说道:“法子倒是有一个,通过法术,能将他的记忆展现出来,这样,你们的疑惑可解,他的冤屈也可以申诉。”
“等得了解清楚了,孰是孰非,到时候便全都分明了。”
“这样可行?”
说完,池鱼目光看向富户,富户没什么犹豫地点了点头。
他巴不得赶紧看完赶紧把这个槐树妖绳之以法。
池鱼又看向有口难言的槐树妖,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槐树妖居然也没有犹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而后利剑一般的目光直直刺向了富户。
池鱼得了两人同意,便开始施法,手指在槐树妖的眉心一点,面前便出现了槐树妖的记忆,如巨幕一般清晰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记忆开始,还只是一棵小树苗的槐树被栽种在了一处精致的院子里面,栽树人是一对夫妻和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看到这里,富户脸色突然一变,包括池鱼在内的其他人也是若有所思。
这夫妻两人,看着就是年轻时候的富户夫妻,那院子,明明就是富户家的后院,而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自然就是富户的女儿了。
记忆继续往下,随着小姑娘一天天长大,槐树也慢慢长大,小姑娘很爱说话,总是坐在槐树旁边说很多鸡毛蒜皮但是在小孩子眼里又很有趣的事情。
很快就槐树变成了蓬勃高大的树木,或许是长年累月的有人在它身边讲话,在姑娘十五岁那年,这颗槐树突然生了灵智。
及笄之后的姑娘,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只是依旧很爱说说笑笑,父母不许她这么多话,她就把想说的话都说给自已亲手种下的槐树听。
很快,就有人开始给姑娘说亲,这时候的姑娘,明显有了少女心事,那些不好和别人说的话,全都讲给已经有了灵智的槐树。
她说:“哎呀,我其实一点儿都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呢?”
“娘亲说嫁人了就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可敬可靠的丈夫和贴心可爱的孩子,以前的爹爹很爱娘亲,很爱我和弟弟妹妹们,可是现在姨娘好多,庶弟庶妹好多,我不觉得现在娘亲还是很幸福。”
“我若是能自已选夫君,才不在乎他是否才高八斗,或是有万贯家财,我只求他一心一意。”
“今天又来了媒人,说是让她上门的是邻城的一个富商家的小公子。”
“爹爹娘亲很满意,但是我听说那个小公子并不喜欢姑娘。”
“亲事定下来了,我绝食都没用,还是要嫁给那个小公子了。”
“槐树槐树,我就要走了,往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真舍不得你啊!”
......
不久后,府里张灯结彩,处处都挂着红绸,明艳动人的姑娘穿着红嫁衣,盖着流苏红盖头,从槐树身边经过,走上了为人妇为人妻的路。
从那以后,一直都不孤单的槐树变得孤单,再没有人像姑娘一般,和一棵树木讲话。
两年后,还不能化形的槐树又见到府里挂起了白。
才出嫁两年的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从槐树妖的记忆里面,众人都感受到了他那种迫切的心情。
又过了几年,槐树妖终于能化形,他化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路找着去了姑娘当初的夫家。
又用了一段时日,才打听清楚了,姑娘是被她的夫君活活打死的,就因为姑娘看见了他的夫君与身边的贴身小厮做那种事,惊怒之下,姑娘闹了一通,她的夫君将丑事被撞破的不悦与不堪,全部发泄在了柔弱的姑娘身上。
等得发现姑娘没了气,她的夫君这才惊醒,和家里人商量之后,按下此事,只说姑娘病重,不治而亡。
而姑娘父母这边,他们家凭着嫁过来两年未曾诞育的借口,加上丰厚的钱财,竟然也就此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