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凌霄仙尊斩冰碎玉却又像是别有意味的声音落下:“池鱼,你可知何为太上忘情道?”
这个问题,是所有初入蓬莱的弟子才会被问到的问题。
池鱼被玉清峰主带入蓬莱,收入玉清峰已经好几载,这样的问题现在问出来,突兀又奇怪。
但是池鱼知道凌霄仙尊的意思,池鱼恭敬答道:“‘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太上忘情非无情,太上无欲非绝欲。我待万物皆有爱,我见众生以悲悯。”
凌霄仙尊又问:“既如此,可还需要前往玉清峰?”
池鱼天生地长,心思纯净透彻,自然知道凌霄仙尊在问什么。
既然池鱼对太上忘情道理解如此透彻,就该知道,有些东西,有些感情,在该放下的时候就放下,万不可执着于心,生出妄念。
池鱼越发低眉,却也不改旧意,他说:“是,请师尊成全。”
凌霄仙尊眼中流光划过,说道:“既如此,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池鱼恭恭敬敬俯首答道:“是,弟子谨遵师命。”
凌霄仙尊飘然离去,池鱼抬眸,目光从已经空无一人的云台之上划过,而后落在了玉清峰方向。
不消片刻,池鱼已经回到了原先居住的玉清峰。
玉清峰主徐之声当初为了自已的目的和不可告人的心思,将池鱼安排在自已的院子里。
池鱼一进去,便看到了徐之声在收拾自已的东西。
虽然被逐出蓬莱,但是徐之声仍旧可以体面离去。
池鱼一进院子,徐之声便察觉到了,继而在屋内向着池鱼望了过来。
池鱼也静静回望,那目光平静,却又黝黑至极,像是暗含着无限的暗芒。
徐之声知道,那是恨,是池鱼对自已以感情为赌的恨,是池鱼对玩弄人心之人的恨,是池鱼对自已瞒而不报的恨。
很快,站在屋内的徐之声轻笑一声,语调微扬:“怎么?才刚成为仙尊座下弟子,不去仙尊座下侍奉,还有空来我这边?”
“现在成了仙尊首徒,需不需要我为你奉上一杯茶水?”、
说到底,徐之声也恨,恨池鱼暴露了自已的计划,恨池鱼让自已被逐出蓬莱。
池鱼站在院子里,人形也和他的本体一样挺拔坚韧,听着徐之声阴阳怪气的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徐之声笑了一下,感叹道:“看来,你还真的是很顾念旧情,可惜,你痴心错付,我和你之间,可从来没有什么旧情。”
语调一转,徐之声有些微妙地说道:“难道说,到了现在,你还要弃仙尊而跟在我身边?”
池鱼的爱慕痴恋,徐之声都看在眼里,少年人热血难尽,一时做了错事,再反过头来挽回也是常见。
池鱼冷笑一声,嗤笑道:“徐之声,你也配?!”
这是池鱼头一次直呼徐之声名讳,也是池鱼头一次这样冷漠地对待徐之声。
徐之声骤然冷笑一声,嘲道:“我不配?!”
“难道不是你爱慕之心难改,难道不是你心心念念只求与我双宿双飞?!”
“这些年,难道不是你事事以求最好只为我开怀?!”
池鱼也冷笑一声,回道:“从前我眼盲心瞎,不知人心险恶,不知蓬莱之人也有徇私之举,不知一峰之主也能草菅人命,才会将爱慕之心置于豺狼之身。”
“现在我已经看透了你人皮之下的丑恶之心,怎么还会为了你这种人抛弃清风霁月光明磊落的仙尊。”
徐之声再次冷嘲道:“呵,不过是才被收入座下,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改口、表忠心,你这真心,也不过如此。”
“既然你这么敬爱你的师尊,那你就该知道,我此举皆是因那颗敬爱仙尊之心,你要怪,也只能怪你与仙尊命格相似。”
“池鱼,你怪不了我,要是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没有人能看着以天下为已任的仙尊陨于死劫。”
池鱼缓慢问道:“是么,这么说,哪怕你已经被师尊惩罚,逐出蓬莱,你也不觉得自已有错?”
徐之声骤然发怒,高声道:“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仙尊,皆是为了天下众生,我何错之有?!”
池鱼摇摇头,慢慢道:“徐之声,到了现在,你还不知悔改。”
“师尊刚才问我,何为太上忘情道,现在我也想问问你,你做了这么几百年的蓬莱玉清峰主,知不知道何为太上忘情道?”
徐之声几步间出了房门,跨到了池鱼面前,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太上忘情,有情而忘情,无小爱而以大爱护众生。”
池鱼点点头,说道:“你既然知道要舍私欲而爱众生,那你又如何做出这种徇私之举?”
徐之声回道:“仙尊身为仙道魁首,身负黎民安泰之责,若是因死劫而亡,这是不公!”
“我为了仙尊能安然无恙,出此下策,于道义来说,我敬爱仙尊,爱护世人,这何尝不是太上忘情。”
池鱼摇摇头,叹道:“徐之声,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太上忘情道,是要爱护众生,但是你忘了,太上忘情道,讲求众生平等,黎民的命是命,师尊的命是命,那我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就凭这一点,你的道心便已行至歧路,你对此一无所知,还觉得自已做了一件让黎民受益的事情。”
一时走错路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人认识不到自已的错误,还要一条道走到黑。
若是他自已一个人走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自诩无私,自诩大爱,祸害无辜的池鱼。
徐之声神色一顿,而后继续用那副不知悔改的表情说道:“你有好手段,以弟子比试自请逐出师门,现在你已经得偿所愿,还被仙尊收入座下。”
“而我为了仙尊与众生呕心沥血,却无人理解,现在仙尊已然将我逐出蓬莱,你这么着急地过来,总不会是为了和我论道,说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池鱼干脆利落地点头承认:“是,我确实不是为了和你论道,我此刻过来,只是为了出口恶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