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林打眼望去,不远处的空地上插着红纸扎成的幡,那形状跟出殡用的灵幡如出一辙,数不清的红幡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圈中画着杂乱的线条,正中的位置一张奇怪符咒盖于一块石头之上,打量许久也没看出是个什么阵法。
轿夫挺着头重脚轻的身子,连人带轿子抬到阵中,不枯迈着吓到发软的腿,一步不敢差的紧跟上去。
竹轿被轿夫放到贴着符咒的石头上,抬脚就不见了身影。
碗口大的石头就那样稳稳撑起了整个轿子,坐于轿上的南林如同平地,感觉不到一丝晃动。
长龙似得送亲队将“贡品”整齐的堆放到阵法内,就连梳妆的铜镜都搬了过来。
主事走到摆放好猪牛羊头一众的供桌前,把事先准备好的四支香点燃插到香炉里,带着众村民朝着阵的方向拜了四拜。
“神三鬼四,大人,这恐怕——”不枯小声在南林咕哝,他虽学艺不精,可丧葬嫁娶的民俗他还是懂得,这怎么看都是祭鬼,而非拜神!
南林没有回应,头不偏不倚朝向村民祭拜的方向,仔细的听着村民口中发出如念经的声音,如果说撒纸钱时只是猜测,这会儿绝对是冥婚没跑了。
不过这仪式跟他所知的冥婚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也就是说除了冥婚,应该还掺着别的什么——
随着最后一句收尾,众人将手中的用于照明的红灯笼抛向空中,在脱手的刹那全都朝南林飞去,以他为中心围成圈,漂浮在半空,照的晃眼的灯火再次席卷而来。
转眸间,所有村民连同主事都凭空消失在这片荒芜的野地中,只剩南林、不枯及一众贡品留在原地。
“你最好把盖头盖上,看这架势多半是冥婚!”成天晃着猪耳朵左右顾盼,反复确认只剩他们这些“生人”后,开口提醒道:“估计他们说的神君恐怕就是这里虚幻之主的化身,你要小心!”
成天觉得有必要给初入虚妄的人一些忠告,以免死得太快,给他们出虚妄增加难度。
“你得更加小心——”感受到成天投来的目光,南林眼皮都没抬,好看的手指轻敲在竹轿扶手的上,视线落到竹轿下形成的圆形黑影上,不答反问,“贡品是供奉谁的?”
“神君?”
“那他饿了先吃谁?”
成天:“???!!!”
怎么说着说着还带吓唬人的!
“我们要不跑吧,反正那些人都回去了,没必要在这等死!”不枯一眨不眨的望着被灯笼映红的夜空,隔着竹轿,整个人都要靠到南林身上去了。
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村民都走了,他家大人还稳如泰山的坐在竹轿上,就好像他真是来出嫁的!
“你敢动一步,就得死这儿!”羊头横瞳中带着威胁,盯得不枯差点跪下。
“大人!他吓唬我!”不枯噙泪看向南林,一副小孩受委屈跟家中大人告状的模样。
羊头:“!!!”
他家大人:“……”
对上南林斜瞟的眼神后,羊头紧忙解释:“谁吓唬你,一进来就告诉你这是虚妄之境,是妖邪幻化出来的,岂是你能跑出去的?”
“妖邪之所以会形成虚妄,一方面是借此吸取生人的精魂,提高自身的修为,还有一方面就是满足自已遗憾的过往,将所有人置于其中,重新弥补遗憾的缺失。”
“进入虚妄的我们要按照虚幻之主给的轨迹,慢慢还原事情始末,找出虚幻之主的遗憾,或弥补,或打破,在此过程中找出他幻化的人或物,将其消灭,虚妄即破。”
“但若不按虚幻之主设计的轨迹进行,他会向你直接发难,会凭空幻化出各类精怪将你吞噬,让你彻底沦为虚幻中的一部分。”
“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解释完的羊头小心翼翼的瞄向南林,发现对方视线又转回地面时,不禁暗自吐出口气。
他也纳闷,他好歹也是跟着师兄们破除过几个虚妄老手,怎么会惧怕一个连虚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青瓜蛋子!
不枯虽还是不信,但也不敢轻易尝试,毕竟恐惧大于好奇,他还不想死。
没了主意的他,询问南林:“大人,您说我们该……”
话说一半,就见他家大人抖了抖手中的盖头,利落的盖回头上。
不枯:“……”
难不成是被唬住了!!!
不枯还在南林“被吓住”和“自有安排”间徘徊,好在他家大人在盖上盖头后给了明示:“等着,等他来。”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南林知道羊头所言非虚,既已入局,那就安心等着局中人来就好。他倒想看看敢把他这个“妖邪头子”拉进虚妄中的虚幻之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枯还想再说什么,一股刚烈的劲风一扫而过,吹得他直捂嘴。
让人称奇的是,无论风如何刮,空中的红灯笼和南林头上的盖头始终纹丝不动的待在它们应有的位置。
潮湿的雾气卷着土腥味扑面而来,阵中杂乱的线条发着微微的红光,竹轿下的黑影越扩越大,地面传来剧烈的晃动。
“啊~救命!”
“这是要塌了吗?”
“真他娘的倒霉,这回怎么就变成贡品了,连个手都没有,根本抓不住东西。”
“贡品”瞬间乱成了粥,吱哇乱叫一片。
“都稳住,幻主要来了!”成天躲开砸向右脸的飞石头,大声提醒道。
摇晃到快趴下的不枯一手抓住竹轿的扶手,一手死死拽着南林的衣摆,要吹走,他也要跟他家大人吹到一处,不然他得吓死!
慌乱间朝南林看去,却见后者丝毫不被影响,安如磐石的坐在轿上。
不枯眼珠子瞪的溜圆,惊叹之余,心中的慌乱得到缓解,突然觉得自已傻了,有他家大人这个妖邪头子在,什么玩意来了不得叫祖宗,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狂风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越刮越大,吹得人阵阵作呕。
地上的阵法忽然发出比灯笼还要耀眼的光,奈何再强的光也会被黑暗吞噬,从轿底伸出的黑影无限扩大,不多时黑暗裹住光亮以及阵中的所有人与物。
黑影卷着南林他们拖进了地下,空中灯笼逐个化作一道道红光,从只剩两指宽的阵法的缝隙中挤了进去,最后一道光刚落入,地上的口子不差分毫的合上。
南林只觉眼前一黑,重心不受控的往下沉,耳边呼呼闯入的风声,证明下坠的速度并不慢。
他依旧稳稳的坐在竹轿上,眼前漆黑,没有一丝光线透过盖着的盖头,根据风声判断,阵中的所有都在平行下落。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托着一般,很快却很稳。
刚想去掀盖头观察四周情况,脑中闪过一个画面,摸到盖头的手一顿。
“即入虚妄就按照妖邪安排的来——”记忆中那个好看的身影,抓着他的手,一前一后走在茫茫雪山之中,温润的声音好似能融化冰雪。
手放回了腿上,侧头问滋啦乱叫的不枯,“四周都有什么?”
“大人,黑的什么都看不到!”死死拽着南林衣袖的不枯,哼哼唧唧的充当起眼睛。
话音刚落,“啪嗒”落地的顿力感传来,身体小幅度的晃了一下,微弱的光线透过盖头映了进来。
还没等南林询问,袖口处传来剧烈晃动,不枯磕磕巴巴道:“大,大人,这——怎么看,都、都像——”吞咽口水的声音过后,他带着哭腔的继续道:“墓穴!”
南林刚想回应,突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