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学生会的院落里乱糟糟的,人声鼎沸。
每个学生都穿着汉服盛装出席,男生也煞有介事地戴了假发束了冠,女生也曲裾深衣婀娜多姿,显然把这样的活动当成了cosplay。突然间来到这样的环境里,说不定还以为自己穿越了时空。只是这些“古人”手里还拿着苹果手机和相机,在那里兴致勃勃地自拍发微博什么的,一下子就让人出了戏。
孟宇衡摸了摸头上的假发,不习惯地动了动脖子。头挺重的,原来女人留长头发是这种感觉,真是有碍于他思考,他觉得他现在大脑运转的速度都要比平时慢上百分之三十。
若不是刚才进门的时候被学姐拉去一顿折腾,他也不可能顶着这头假发,不过看着周围所有男同学都和他一样受着折磨,也就无奈接受了。一想到一会儿加冠的张槐序肯定也会受各种折磨,心里也就平衡了。因为戴眼镜不符合汉服造型,孟宇衡又被学姐磨着换了隐形眼镜。没怎么戴过隐形眼镜的他有些不舒服,双眼总是不适应地眨来眨去。
孟宇衡的人气在同学之间那是仅次于张槐序的,他此时穿着一身玉树临风的素青汉服,头戴同色幞头,又因为没有戴眼镜,露出了他那张儒雅俊秀的面容,一时间引得众人纷纷注目。但又因为孟宇衡虽然不似张槐序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平日里一身学霸气质,全身都散发着“不与你们这些凡人打交道”的气势,所以和他说过话的人少之又少。这时他身边虽然没有常伴他左右的叶浅浅,也没人敢上前贸然打招呼。
孟宇衡本就对人际交往非常迟钝,也没发现自己被孤立了。当然,就算他发现也不会觉得如何,反而会很享受这种孤独。
闹哄哄的场面没过多久。就变得安静了一些,因为二年级的学姐学长们也都鱼贯走了出来,开始指派新生帮忙布置会场。他们所在的这个院落,就有一个很宽阔的大厅,还有台阶,最适合做举行成人礼的场所。
下面观礼的位置摆上了整整齐齐的坐垫,还有三张席子。一张置于大厅的东侧,用来放置要穿的三套汉服,另外两张并列置于大厅的中央偏西,放上坐垫,是用来跪坐的。放置汉服席子的北侧还放上了一个洗手用的盥洗盆,旁边还备有毛巾和香皂,是每次加冠和及笄后正宾洗手用的。旁边还有小案几一个,上面放着酒杯、饭食、竹筷、香炉等等礼器用具。
因为今次是冠礼和及笄礼两场一起,所以除了观礼者的坐垫,需要准备的东西都是双份,按照男左女右的惯例一一摆放好。
叶浅浅是孤儿,没有双亲到场;张槐序只有母亲,也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到场。这种情况在明德大学也很正常,这样的话,仪式的主人就是由明德大学的校长冯啸威来担任。可巧冯校长好像也有事外出,今天来当主人的是严教授。这种仪式里的主人,也就属于摆设,接受加冠者和及笄者的躬礼而已。
正宾是有德才的长辈,是负责加冠和及笄的重要人选,但在他们这个仪式上也就没有太多讲究,一般都是由学生会的学长和学姐来,今次就由学生会的会长林萧和副会长池蓉担任。有司是为笄者托盘的人,叶浅浅这边选的是同寝室的纪菲,张槐序选的也是同寝室的孟宇衡,显然也是就近原则。而协助梳发更衣的赞者,叶浅浅这边选的是她姐姐叶深深,张槐序选的是冯广天。叶深深去年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次及笄礼,而冯广天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围观过多少场了,自是不在话下。
张槐序换上行礼之前的绛色采衣汉服,脚下踩着采履,头上也因为要加冠,而戴了假发。看着镜子里着古装的自己,有些认不出来的陌生。恍惚间,好像竟然看到了镜子里有另外一个自己,也是穿着古装,而身边站着的人是……
“你不是吧?被自己帅呆了?”冯广天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但还是强撑着过来帮忙。只是他挑染了头发还搞了身古装造型,看起来真是不伦不类。
张槐序扫了一眼冯广天掩饰不住的黑眼圈,觉得这货全程撑下来够呛,为了防止他中途晕倒丢人,张槐序未雨绸缪地指着脱在一旁的衣服道:“我裤兜里有一瓶丹药,你吃一颗,可解疲乏。”
冯广天整张脸都是“你玩我”的表情,但还是给面子地走过去扒拉了一下,果然从那裤子里面掉出一个巴掌大的莹白瓷瓶。他入手一摸,便“咦”了一声:“这瓷器不错,居然没有火气,是老东西,就这样随随便便地随身携带?兄弟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
也许是因为这个瓷瓶让冯广天刮目相看,所以他把瓷瓶的木塞拔了出来,倒出一颗闻起来香气宜人像巧克力球一样的丹药,鬼使神差地竟往嘴里一扔,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哎哟,这味道还真不错,我能多吃两颗吗?”
“这是元气丹,吃太多补得你流鼻血了别怪我。”张槐序整了整衣衫,掸去上面并不存在的尘土,也挥走了脑海中那些不应该存在的记忆。
冯广天此时却已经不作声了,他刚吃下去就觉得神奇地浑身疲惫全消,甚至连因好几顿都没心情吃饭而饿得瘪瘪的肚子都饱了。他掂量着手中的瓷瓶,听声音里面至少还有个十几颗。想着晚上他打算去找他家那个老头子,这瓶丹药肯定可以帮助良多。
“兄弟,这瓶元气丹卖不?我很需要。”
张槐序生活过得舒服,能进到明德大学,也不仅仅靠着优秀的学习成绩。他母亲搬出张家后过得很好,也都是靠他卖丹药和符箓赚的钱。所以对这样的询问,他也并不感到冒犯,反而很正常地用手指比了个数。
冯广天也极满意,掏出手机立刻网上转账。两人这一番耽搁,外面就有人来催了。
一出休息室的门,张槐序就与对面刚出来的人撞了个对脸,两人同时愣住了。
“扑哧!”这是冯广天忍不住笑出来的声音。
叶浅浅梳着双鬟髻,穿着紫色的短褂采衣,整个人就像是古装戏里的丫鬟似的,冯广天一看到就跳到了她面前,手痒地想要去揪她头上的那两个环,真是超可爱。
事实上,及冠或者及笄的仪式,大家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热闹一下而已,也没人会较真把所有发型服饰都还原到真正的原汁原味。以往女生及笄礼的时候,也都是披散着头发出来,而男生也没有真的像古代男童那样在头上用假发扎两个总角,那样还真没法见人了。但这倒是难不住叶深深,她手巧得很,没几分钟就把自家妹妹的头发梳成了真正的双鬟髻。
叶浅浅看冯广天的反应就知道自己八成又被自家姐姐给整了,可是她这时候要退回去散掉发型重新再弄也来不及了,更何况她姐也不可能让她糟蹋她的成果。
她看到了冯广天身后的张槐序,他虽然没有笑出声,但那双黝黑的眼瞳里也有遮挡不住的笑意。若是换了往日的她,肯定会耳根泛红地赧然羞恼。可是昨天晚上那个前世的回忆依旧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与张槐序一模一样的俊颜之上,那抹亲昵之间却带着无人能及的残酷疯狂,让她遍体生寒。
发现叶浅浅在自己的注视下惨白了一张脸,张槐序皱了皱眉。
发生什么事了?她身体不舒服吗?可是刚刚和冯广天嬉笑的时候明明还很正常啊。
知道自己今天逃脱不掉的叶浅浅,只好深吸了一口气,在脑海中勉强压下对张槐序的恐惧,硬着头皮就这样和后者并肩走了出去,果然不出所料地一片手机“咔嚓”的声音。也不知道那帮人是在拍她的窘样,还是身边的帅哥太抢镜的缘故。
叶浅浅在经过孟宇衡身边的时候,把手中编好的吉祥平安结递了过去,小声地嘱咐道:“这吉祥平安结是我亲手编的,是保平安的,补给你的生日礼物哦。一定要随身携带。”
孟宇衡接在手里,以他强迫症晚期患者的眼光挑剔地看过去,都觉得这上面的绳子每一条都平平整整,看上去无比顺眼。可想而知叶浅浅付出了多少心血。想了一下,孟宇衡便仔细地把这吉祥平安结挂在了手机上,珍而重之。
自家竹马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有多喜欢,这让叶浅浅非常欢喜。
一旁捧着托盘担当有司的纪菲瞥了一眼,各种嫌弃叶浅浅的审美。这种小女生的玩意,她初中的时候就不玩了好吗?
冯广天凑过来看了一眼,羡慕得要死要活的。他不是什么都不懂,但光看这线这编工这手法,就知道应该是好东西,便死皮赖脸地求道:“女人,你也太偏心了吧,为什么只有眼镜有?”
“这是给他补的生日礼物。”叶浅浅说得义正词严。
“那我过生日的时候也要预定一个。”冯广天坚持要福利。
“再说吧。”叶浅浅毫不脸红地敷衍着,反正谁知道冯广天什么时候过生日呢?是吧,哈哈!反正她确实还有一个,但已经准备留给自己了!
从叶浅浅提到生日礼物,张槐序就既紧张又期待地等着,他袖子里倒还真有为叶浅浅准备的生日礼物,但周围这么多人,他还真不好意思拿出来。只好把东西放回袖筒里,想着等两人独处的时候再拿出来。
林萧去年的时候参加过很多次同学的成人礼,但轮到他主持,倒还是第一次,而且一下子就是两场仪式一起。但林萧倒是完全不怯场,等负责的同学播放了古琴曲做背景音乐后,开始按部就班地主持仪式。
因为两场仪式的程序都差不太多,所以便两个人一起并肩而立,进行初加、再加、三加三次步骤。每次加冠或者及笄之后,都要进行更衣,张槐序从采衣、采履,换到幅巾、深衣、大带、纳履,再换到帽子、襕衫、革带、系鞋,最后再换到幞头、公服、革带、纳靴。他虽然是天师家族培养出来的子弟,从骨子里认同这样的古式传统,但也觉得十分受不了。不过看看叶浅浅,他也就心理平衡了。不管怎么样,女生总是要比男生更麻烦的。
从采衣到襦裙,再到曲裾深衣,最后是大袖礼衣,一套套地换衣服,每次从更衣室出来之后,所见到的都是不同模样的叶浅浅。就像是在极短的时间里,见证了一个女生的成长,像是看到了一朵花从花苞开始静静绽放,从天真烂漫到秀美纯净,再到典雅端庄,最后瑰丽夺人。
而看着看着,他发觉自己的视线就收不回来了。
在台下乖乖坐着围观的众人,多是新生。因为第一次看这样的仪式,有点小兴奋,iPad上的聊天吐槽就一直没停过。
“哎哟,这样看起来,真的好像结婚典礼啊……”
屏幕上忽然滚过这样一条,瞬间清屏了,都抬头各种打量,随后屏幕上的弹幕就爆掉了。
“不要这样想象!简直太让人伤心了!”
“就是!男神怎么可能和丑小鸭是一对?”
“可是丑小鸭现在看起来也挺好看的……”
“前面的闭嘴!”
……其实也不光围观的人有这样的错觉,就连张槐序自己也有点失神。
他忘不了,在梦境中,也有过类似的场景。
有个蒙着盖头的女人站在他身侧,周围锣鼓喧嚣,入眼一片喜庆的大红。脑海中的画面与眼前的画面交错,一时间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
那蒙着盖头的女人转身的一瞬间,露出了盖头下的容颜,即使上了妆,也能一眼看出来究竟是属于谁的。
是叶浅浅……
啊……他想起来了……那场婚礼,他们根本就没有继续下去……
他就那么看着她在众人面前淡然地扯下了大红盖头,露出了那张清丽脱俗的容颜,冷漠地转身离开。
而现实中,穿着大袖礼衣头戴钗冠的叶浅浅,正要转身去进行最后一步行揖礼。
过去的幻象和现实的画面重叠,张槐序仿佛又回到了被抛下的那一刻,当年他伸出的手没有拽住对方,这次终于在叶浅浅要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准确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叶浅浅讶然抬起头,看着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却透出无比复杂的情绪的张槐序,有些莫名其妙。他在做什么?
张槐序在拉住叶浅浅手腕的那一刻就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了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但他却并没有马上松开。
“你做什么?”叶浅浅压低了声音,在他们两人身边做赞者的冯广天和叶深深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们,不远处当有司的孟宇衡和纪菲也纷纷注目,更别提台阶下的那些围观的同学了,简直就像是一个个两千瓦的大灯泡,对准了他们,照得他们如芒在背。
“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吗?”张槐序看着毫无所觉的叶浅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他不相信只有他一个人饱受过去记忆的折磨,而在看到随着他话音落下,脸色就剧变的叶浅浅后,他微微地勾起了嘴角。
叶浅浅不敢置信地看着张槐序,昨晚的记忆袭上脑海,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就全都冒了出来。
难道他也想起来了?他现在的笑容,是在向她警告什么吗?
叶浅浅下意识地挣脱开他的桎梏,竟没有理会及笄礼还没有完成,就那么穿着大袖礼衣冲下了台阶,一阵风似的地冲出了院落。
台下目睹一切的同学们议论声四起,这是男神告白后被拒绝的节奏吗?这发展也太超预想了!
张槐序却很淡定地整了整身上的公服革带,气定神闲地提醒在愣神的林萧道:“学长,仪式还没有进行完,我们继续吧。”
也许是学校里的所有人都聚集在学生会的院落之中观礼,校园空荡荡的。上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因为那个猫妖作祟。
叶浅浅穿着朱红色的大袖礼衣,在校园中茫然地徘徊着,满脑子都是糨糊。
究竟仇恨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前世的张槐序对她不动声色地践踏?
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对张槐序漠视,但在想起了前世的纠葛之后,叶浅浅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控制体内的杀意。
如果再继续待在成人礼现场,她没办法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叶浅浅缓缓地在校园中踽踽独行,她心中冰凉一片,丝毫没发现连指尖都开始泛起了白霜。本是炎热的夏季,却因为她冰冷的心而变得寒冷地下起了雪。片片雪花飘落在花圃中盛开的火红蔷薇上,竟是一幅绝美的画面。
回过神的叶浅浅看得呆了,连她朱红色的大袖礼衣上也落了一层浅浅的雪花。半晌之后,她才想到这反常的气候绝对是自己因为情绪失控,灵力具象化的外泄而引起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雪。好在只是小范围,她连忙收回灵力,雪也在蔷薇上慢慢地融化成水,成为晶莹的露珠。而落在她眉间的雪花也缓缓融化滴落,就像是从她眼里流下的泪珠。
“为了爱情哭泣的女人最可悲了。”一名陌生男子从树后转出,他穿着夸张的白色西服,头发被发胶固定抹向脑后,露出了他那张英俊到几乎妖冶的面容。
“我没有哭。”叶浅浅倔强地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水珠,瞪了那名男子一会儿,就捂唇惊呼道,“你是叶海青?那个演员!不对,叶海青都已经去世十年了!你怎么和他整的一样的脸?”
叶浅浅说得一点都不客气,因为她当年也是属于疯狂崇拜喜欢叶海青的少女粉丝之一,所以就特别不爽有人居然还敢亵渎逝者,敢整容成叶海青的模样。
“哎呀,只是十年前很无聊就去当了一阵明星,结果发现太没隐私了,便结束那个身份罢了。”妖冶男子很无所谓地说道,“浅浅姐你不会忘了我吧?我是你最喜欢的堂弟啊!”
叶浅浅闻言一愣,她堂弟?不会是她想象的那样吧……这男人也是蚩尤一族的?
叶海青上下打量着叶浅浅,毫无形象地咂了咂嘴戏谑地说道:“哎呀,这是还没恢复记忆?不对啊……分明感觉到暗月吊坠有异动的征兆啊……”
他说话的声音虽小,但也是完全不怕叶浅浅听到的音量。
叶浅浅垂下了眼帘,藏在大袖礼衣下的双拳握得死紧。
暗月吊坠?原来她一直戴着的那个吊坠,真是叫这个名字……原来这人也是冲着那暗月吊坠来的……
“嗯,浅浅姐你既然没想起来,那我们就下次再聊吧,要快点想起我哦!”叶海青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大大的墨镜,把那张妖冶的脸遮挡了大半。
叶浅浅目送这位自称是她堂弟的男子消失在蔷薇丛中,心中不由得冷笑。
大概是已经看出来她身上没有暗月吊坠,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转身就走了吧。
心情郁结地回到宿舍,她一边走一边想把身上的大袖礼服扯开脱掉,过一会儿再拿回学生会归还,却发现宿舍的客厅里有一位不速之客。
一身白衣的张修明正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着她,而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的,是一个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暗月吊坠。
正是叶浅浅丢失的那个赝品。
对于自己房间里不声不响地多出一个人,叶浅浅也是吓了一大跳,但转念又想到对方是张家天师一族,神出鬼没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一想到这小子心心念念要降妖除魔,叶浅浅就感到有些胃疼,她实在是太大意了,为什么心情不好就离开大家独处,若是成人礼那种场子,这小子肯定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找她麻烦。
叶浅浅强迫自己露出镇定的神色,看着在张修明肩上左顾右盼的黑乌鸦,心下恍然大悟,皱眉道:“原来我的坠子是被你偷走的。”
也许每个张家子弟都有一只自己的乌鸦,她倒是误会了张槐序,幸好没有找他当面对质,否则那才尴尬呢。叶浅浅没想到张修明居然脸皮厚到偷完东西还敢拿过来让她看,见对方不为所动,便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掏出手机威胁道:“把坠子放下离开,否则我报警了。”
“你确定报警有用吗?”张修明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光滑的下颌,随后指着身旁的沙发椅,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淡淡地道,“先坐,我有事情要问你。”
叶浅浅对他这种上位者发话的语气非常不爽,但看他说完后又捂住嘴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她也就不和病人一般计较了。她一边把头发上的发钗摘了下来,一边等着张修明咳嗽完。虽然她觉得也许她还可以给他倒杯水,但又觉得她若是贸然起身的话,说不定又会惹得这病弱少年发疯。
只是,当她摸到发髻上其中一根发簪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因为那种熟悉的触感,即使不用摘下来看,也知道是那支凤凰白玉簪。成人礼的时候换衣服手忙脚乱,叶浅浅也没来得及看镜子,都是自家姐姐和纪菲帮忙打理的妆容衣服首饰,也不知道是谁手快,把这支凤凰白玉簪插在了她头上。
张修明这回咳嗽的时间特别长,本来停在他肩膀上的乌鸦都被惊动得飞了起来,落在了吊灯上,担心地低头看着自家主人。好一会儿后,张修明艰难地掏出药瓶吃了颗药,才重新直起身体,他俊秀的面容因为咳嗽而变得微微红润,衬得他毫无血色的唇更是不似正常人地诡异。
当那双幽深的眼瞳看过来的时候,叶浅浅顿时有种在欺负人的错觉,让她本来想趁机会把那个暗月吊坠偷拿回来的手,又僵硬地缩了回来。
见张修明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叶浅浅不由得怒上心头,恨声道:“你偷拿我的东西也就罢了,这不是要给我送回来吗?为什么我还不能拿回来?”
张修明讶异地挑了挑眉:“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这暗月吊坠的来历。”
叶浅浅一时间好奇心大起。
她不是不奇怪为什么这么多人对她的暗月吊坠如此念念不忘,包括她的亲姐姐。但她又觉得不能听这所谓的暗月吊坠的来历,否则就会像所有人一样,被迷惑,被引诱,被欲望所驱使,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你不想听?”张修明更为惊讶,他完全没想到叶浅浅居然还能控制住好奇心。要知道,就连惊鸿一瞥的他自己,也免不了热血沸腾,更别提曾经一直守护着这暗月吊坠,片刻不离身的叶浅浅了。
叶浅浅拢了拢披散的头发,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出声道:“我曾经听过一个寓言故事。”
张修明也没有出声打断,倒是起了些许兴趣,不知道叶浅浅会说个什么故事。
“在一片大陆之上,有一条恶龙,经常掠夺财宝。有一个国家的王子,发誓要去屠龙,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恶龙的巢穴,拼死杀了恶龙。”叶浅浅简简单单地叙述着,“可是那个王子,最后却在看到恶龙所拥有的财宝时,丢掉了巨剑,坐在那堆财宝的上面,慢慢地看着自己变为一条新的恶龙。”
她的声音如水滴落玉盘般清澈,说出的话语却如寒冰般刺骨。
“我宁可不要看到这财宝有多么诱人,也要断绝我从王子变成恶龙的可能。”叶浅浅笑了笑,把头发上的一支支发簪都摘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独留那支凤凰白玉簪在发髻之上。
“哼。”张修明黝黑的双眸闪了闪,随即不屑地扬起嘴角,“说得那么高大上,实际上还不是对自己的自制力没什么自信嘛。”
叶浅浅为之哑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她说她想做普通人,根本不想拥有什么蚩尤血脉,这少年恐怕更要觉得她在说谎了。不过反过来想,她又何必在乎这少年心中怎么想呢?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无所谓地道:“自信不自信随你判断,反正我不再管了,王子的这个角色换成你来当,我也不在乎你是继续当王子还是要当恶龙。”
这句话好像完全踩到了张修明的痛处,本来悠闲的脸色立变。
叶浅浅刚想离开,就觉得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住,无法再向前迈上一步,甚至连四肢都开始僵硬了起来。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脱离她意志地慢慢伸了出去,红芒一闪而过,她白皙的皓腕间凭空出现了一道伤痕,鲜红的血液汩汩而流,顺着她的指尖开始向下流淌。
很快,一小摊血迹就出现在地板上,甚是吓人。
叶浅浅心惊肉跳,虽然这伤痕看起来并不算大,但看张修明这架势,不会是想要让她把血就这样活活流干净吧?越紧张脑袋里就越想不出摆脱这种窘境的术法,叶浅浅很快脑门就渗出了一层冷汗,浑身的灵力仿佛都被束缚住了,想呼救嗓子都发不出声音来。
张修明也许是因为又动了法术,又开始一阵剧烈的咳嗽。但在叶浅浅听来,更像是催命符。
好不容易咳嗽声渐止,一枚很眼熟的暗月吊坠接在了血线下面。而那小银壶只有指甲大小,很快鲜血就溢了出来,流了张修明满手。
“这暗月吊坠竟不是用你的鲜血开启的吗?”张修明皱眉喃喃自语。
叶浅浅闻言欲哭无泪,她就说这张修明得了暗月吊坠,怎么又跑到她面前显摆呢,原来是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这所谓的暗月吊坠里有什么了不起的宝物,又怎么也打不开,才想从她这里套话的。
也许开启暗月吊坠的方法是她的鲜血,但无论张修明怎么做,就算是放干了她身上的血也开启不了啊!因为他拿的根本就是赝品!
张修明怕叶浅浅尖叫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早就下了禁音咒,结果导致叶浅浅想要解释都说不出话来。
因为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张修明深觉麻烦,一双细致的眉深深地皱了起来。
成人礼后,张槐序换下了一身公服革带,第一时间就来到叶浅浅的宿舍,打着请她一起去参加晚上生日宴会的旗号,实际上是想私下送她生日礼物。
外加赔礼道歉。
之前在成人礼上他太唐突了,也难怪叶浅浅会生气,生气到连他的电话都不接。
张槐序在叶浅浅的宿舍外面站了半晌,又来回踱步了一阵,终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门内一片寂静。
难道不在吗?张槐序又打了一遍叶浅浅的电话,却从屋里听到了电话铃声。
这是在宿舍?然后不开门?
张槐序心中无端地升起了不安的感觉,当下也不管不顾,直接推门而入,却在看清楚客厅情况的那一刹那,瞬间僵住。
宿舍里空无一人,桌子上的手机在播放着优美的铃声,而地上却有一摊鲜血,散发着令人眩晕的血腥味……
冯广天站在父亲的书房内,他已经脱下了一身古装,换了一套户外运动的冲锋衣,背包里也放了许多生存的必需品。他把今天刚从张槐序那里买的元气丹贴身藏好,又把最近几天自己推演的资料册子装进双肩包,全副武装之后,才走到别墅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装修都是很古老的,青砖铺地,每块青砖上面的花纹都有些模糊不清。冯广天拿着手电筒,极有耐心地找了许久,终于发现一块青砖上的花纹和其他的有所不同。
经过敲击之后,地面轰隆隆地传来一阵闷响,尘土飞扬之中,一条密道出现在冯广天面前。
他面色晦暗不明地盯着看了半晌,终于一咬牙,戴上了防毒面具,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书房门外,冷眼旁观冯广天动作的管家大叔并没有阻止他以身犯险,而是把书房的门重新关好,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汇报道:“大少爷,一切如您所料。”
古香古色的学生会会长室内,林萧没有换下成人礼的服饰,依旧一身峨冠博带的风雅。他收到管家大叔的留言后,用手机敲了敲桌上的那些文件,帅气的脸上却完全没有在人前的那种张扬轻狂,而是一脸的算计。
翻了翻那些文件,亲子鉴定、股权转让书、收购协议……林萧笑得越发肆意起来。
“按计划进行,这一切,都本应该只属于我。”
“是,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