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方忍不住伸手去探那人鼻息,指上果真传来若有似无,时断时续的暖意。
然而,还未来得及收手,那人的眼睛霍地睁开,直勾勾地盯着寿方,眸中似有万年寒冰,让人周身发冷。
寿方顿时止住了动作,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寿方。”
顾清浅情绪缓和,察觉到周遭没了动静,顿感不妥,开口道:“耽搁了许久,再不上路天黑前恐怕赶不回府了。”
见那人再无多余的动作,寿方大着胆子道:“小姐......这人还活着。”
顾清浅毫不犹豫道:“将他抬到路边,若是醒了,敲晕了再抬。”
这里明显经过了一场激烈的厮杀,手法果断残忍,明显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沾染上就是大麻烦。
听闻对方主子如此吩咐,那人神情明显一松,忍着痛,堪堪将身子挪了挪,正好能容马车从他身上通过,然后闭了眼,并未搭理寿方。
寿方这才舒了口气,跳回马车。
他虽然心中觉得对方不是坏人,但也不会混地开口请求自家小姐将个陌生男子带上马车。
马车陡地一沉,再次开始赶路。
入了城,车上才轻了许多,唯有鼻尖残留的淡淡血腥味,提醒着顾清浅有人来过。
从对方挂在车厢底盘起,她就有所感知,但并未言明,顺便搭了他一程。
若非怕惹上麻烦,身为医者,见到伤患,本该尽力医治。
顾清浅忍不住想:上一世的自已,定然不会如此做吧......
回到相府,天色已晚。
碧灵在府门前眼巴巴候了多时,终是将自家小姐等了回来。
见马车停下,碧灵立即上前将顾清浅扶了下来,瞧着她一脸的疲态,万分心疼道:“小姐,奴婢早已让厨房备下了老鸭汤,祛热解暑,可要用些?”
顾清浅摇了摇头,虽饿了一天,腹中早已空空,却丝毫提不起食欲,她如今只想到床上歇一歇。
碧灵见状,便也不再说话,恐让自家小姐心烦。
寿方也自觉地退下,赶了一天的路,他也是乏得很,想必明日起床便会腰酸腿疼,没半个月恢复不了。
洗漱过后,顾清浅躺在榻上,却是久久难以入睡。
一闭眼,浮现的都是林家人被屠戮的惨状,充斥的都是鲜红的血液和惨白的头颅......
顾清浅出神地望着头上的床幔:莫非老天是在提醒她,若不加快速度,上一世的悲剧还会重演?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顾伯铭靠在书房的的紫檀木椅上,眉头紧锁,已是三更天了,他却丝毫没有睡意。
傍晚时,太医院送来消息,混在胭脂的毒经过查证,是啸岳王室秘制的****——羊红膻。
女子只需将其涂在身上,不仅皮肤会变得白皙细腻,还会散发出奇特的香味,引得男子意乱情迷。
此药极受生活骄奢淫逸的王族推崇,但长期使用会使人皮肤溃烂,心脉衰竭而亡。也因此成了禁药,配置方法早已失传。
啸岳皇室的禁药怎会出现在相府?又是如何落到安蓉的手上?
顾伯铭心烦意乱,水患的事情还未解决,如今莫非又有啸岳的奸细混入了相府?
他虽然嘱咐了太医院的人不要将此事声张,但若事实如此,遭殃的不仅仅是相府,还会累及整个南明......
安蓉是遭人利用?还是与人联手?将此事捅出,她就会断了前程,甚至失了性命......
身为一个无条件宠爱儿女的慈父和南明子民敬仰的丞相,顾伯铭犹豫了......
鸡鸣过后,有婢子进来为顾伯铭梳洗,换了朝服,用过早膳,顾伯铭上了朝。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五更到。
“上朝。”
王公公尖细的嗓音一出,百官俯首,“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家平身。”
南明帝明晃晃的衣袖一挥,威严的声音蕴满了气势。“关于通州水患一事,可有人想出对策?”
百官面色一难,无话不答,一时间整个大殿静地唯有呼吸可闻。
“儿臣有奏。”南景弘躬身走到大殿中央。
“准。”
南景弘自信道:“通天河乃疆南的主流,流域绵长,河宽水深,加筑堤坝固然可行。然,年月已久,大量泥沙入河,早已阻塞了河道。
一味的加高堤坝只能解决近忧。如今之计,唯有加派人力疏通,挖除河底淤泥,才能根本之道。”
此计一出,百官心中各有考量。
顾伯铭眼眸垂了垂,太子的方法竟与清浅所讲如出一辙。
回想起顾检当时的反应,必是他将计策献给了太子。
再将顾检留在相府,怕还会惹出什么乱子,改日定要寻个理由将其送出相府。
“微臣以为,太子想法固然可行,却也难以长久。这淤泥年年都有,挖一次就要挖第二次,第三次......几年就要挖上一回,实在耗费金钱人力。”
新晋的御史宋立人性子耿直,立刻提出异议。
对于得罪太子,他更怕误了国事。
“相比较百姓的性命,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南景弘大义凛然道:“儿臣愿意亲自筹资。”俨然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太子。
正如宋御史所说,太子所提方案虽能见成效,但太过耗费国力。
南明帝沉吟了半晌,再次问道:“可还有卿家想出了方案?”
南景弘睨了一眼身后的百官,他不信还有人能想出的对策。
“儿臣有奏。”
再次安静的朝堂上响起了南景灏谦和的声音。
南明帝摆了摆手,“准。”
“儿臣与皇兄所想一致,认为通天河频发水患在于河道阻塞,需要疏通。”
南景弘微微一笑,他以为南景灏能有什么好办法,原来不过是要捧他的脚。
南景灏继续道:“但儿臣认为,通天河需要分洪而治。在中上游塞旁决以挽正流,筑近堤以束水攻沙,增加河水的流速,让其有足够的水力得以刷深河槽。
其次,在下游至入海口处,筑遥堤防洪水泛滥,减轻洪水对堤防的压力,利用广阔的滩地滞洪滞泥沙。此举可一劳而永逸。”
话音落地,众大臣忍不住交头接耳,纷纷赞叹此法甚妙。
南景弘强撑着笑,附和道:“六弟果真好才智。”
“善!大善!”
南明帝大悦,看向六皇子,道:“灏儿,朕就任命你为钦差,即日启程,到通州治理水患,赈济灾民。”
南景灏恭敬行礼,“儿臣领命,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岁。”
昨晚,当他收到苏热书信的时候,也是这般激动的反应,同时被苏热与顾清浅二人的才智深深折服。
能得智士如此,何愁夺嫡无望?
彻夜无眠,加之颠簸了一日,顾清浅本以为会浑身酸痛,没想到清晨起床时,竟无丝毫不适。
拿起枕边的林家祖传心法,微微泛黄的封皮不书一字,却是保存地极其完整,可见用它之人的珍视程度。
顾清浅笑了笑,能仅仅如此,定是得益于它。
自从将军府归来之后,每天入睡前她都会打坐一个时辰,几日下来,收效显著。
顾清浅不由地感叹:上辈子若是明白此事,何愁被人欺与?
碧灵刚进来准备伺候顾清浅洗漱,顾管事便派人来知会,宫中有人来访。
顾清浅不禁纳闷:这大清早的宫中怎会派人来?稍加理过仪容,赶到了外厅。
早在堂中等候的公公听到有人到了,立刻堆了笑脸。
“奴才海德全,在清凉宫当差,今儿特奉皇后娘娘之命请和硕郡主到宫中一聚。”海公公规矩行了礼,做了个“请”的姿势。
碧灵紧张道:“小姐......”
她虽然见识少,但分明觉得这皇后娘娘一大早请小姐入宫不是好事,管不住脚就要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