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大会前,白子敬去了一趟幽冥山。
幽冥山在很多很多年前曾是一处古战场,这里的冤魂数以万计。每年在特定的时间里,还能听到将士们厮杀的声音。他们的灵魂被困在这座山里,生生世世重复着生前的杀戮与死亡。刚开始听到那些声音的时候,白子敬是害怕的,听多了之后,恐惧散去,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从山脚往上走,一路都是浓重的怨气,怨气覆盖下的,是黑色的石头和土壤,这里没有生机,只有化不了解不开的怨念。走到半山腰,有一棵已经被怨气腐蚀殆尽,只剩黑色枝干残存的大树,大树上,倒吊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孩,小孩脸色惨白、眼球突出。白子敬走上前,在小孩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道:“童童,又想捉弄我。”。童童被他打了一下,一个后空翻从树上翻了下来,站在白子敬面前扯着他的衣角笑嘻嘻道:“小白哥哥,你终于来啦,童童想你了。”
揉了揉童童炸起来的小辫子,白子敬拉起她的手往山上继续走,边走边道:“你又出去疯玩把头发搞得这么乱,待会婆婆又得教训你了。”
“婆婆可忙了,今天都没给我扎小辫。”童童气鼓鼓的,扯下一边发绳递给白子敬:“小白哥哥给我扎。”
“好,我一会给你扎,婆婆忙什么呢?”
“夜哥哥不在,山上的苹果梨子都熟了,婆婆忙着摘苹果梨子。婆婆还说,要把好的苹果和梨子留着,等你和夜哥哥回来给你们吃。婆婆还熬过梨汤,可甜了。”童童说着,舔了一下嘴唇,似在回味梨汤的甜味。
“夜雨不在山上吗?”
童童抬起头看他,满脸疑惑,在想夜雨是谁。
“夜雨就是夜哥哥的名字。”白子修解释道。
“哦,那你为什么不叫夜哥哥,你以前不是也叫他夜哥哥吗?”
“你是小孩啊,小孩可以叫他哥哥,我是大人,大人怎么可以一直叫哥哥呢。”
“为什么不可以呢?”
“不为什么,你哪来这么多问题,你还没说他去哪了呢。”
“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夜哥哥变得很忙,很少回来。”童童有点不开心。
又往上走了一段,就来到了童童说的果林。人人都以为幽冥山最深处应该是这样的:怨气凌冽、妖魔集结。谁能想到这上面只有老人、小孩、战死的将士和一片果园。
看到白子敬,一个全身皮肤黑色蜷曲状的小孩欢快的跑了过来,像童童一样叫着小白哥哥。她叫乐乐,是被烧死的,因为生前声带也被烧坏了,所以发出来的声音像濒死的老人一样,嘶哑且难以听清。
白子敬第一次挤到夜雨床上,就是因为被乐乐吓到了。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乐乐都不敢靠近他,害怕且自卑。最后还是婆婆用两颗糖哄好的。
白子敬走到吃饭的屋子里,婆婆给他端来一碗梨汤,道:“小白,这梨汤对肺好,山上怨气重,你多喝点。”白子敬喝了一口,果然很甜。舀了一勺送到童童和乐乐面前,两人凑近闻了一下:“嗯,真甜,小白哥哥你快喝吧。”白子敬将勺中的梨汤喝下,这一勺好像没有那么甜,有点苦。
白子敬曾问过婆婆,他们都是鬼魂,不能吃喝,何苦费尽心思种树。婆婆说:“做鬼太苦,吃不到,看一看也是好的。”
确实很苦,白子敬心道。
山脚下每年都会有女婴的尸体,有的是附近生下来直接扔到这里的,有的是从很远的地方弄死再专程拿到这里扔的,他们坚信幽冥山怨气重,魂魄在这里不会转世,也就不会再投胎到他们家,他们家也就不会再生女孩了。他们不知道,太小的孩子,魂魄太弱,死了就魂飞魄散了,根本就没有再次转世的机会。
童童和乐乐是例外,因为她们是在六岁那年弟弟生下后,才被弄死扔到这里的,一个被淹死,一个被烧死。婆婆收留了她们,像当年收留夜雨一样。
“小白,你找小夜有事吧?小夜走之前留了一道符,说是有事烧了符纸他就回来了。”白子敬喝完梨汤,正在给童童扎辫子,婆婆过来收拾碗筷,跟他说道。
“不用,没什么大事。”白子敬本来是要邀请夜雨去参加今年的中秋宴,中秋宴在秋狩的第一天,今年由汪家主办,汪家外门主营玉石珠宝生意,富甲一方,每次办这种宴会都声势浩大,美酒佳肴无数,听说今年汪家还准备了极品竹叶青。白子敬记得夜雨也是喜欢喝酒的,因此才想邀请他一起去,既然人不在,也就作罢了。
“婆婆,果园的事您不用总去做,我想吃自已会去摘,就放在那里好了,吃不完就让它烂成泥变成肥料,明年再结新果。”
辫子扎完了,白子敬拍拍童童,示意她和乐乐自已去玩。两个小家伙蹦跳着出去后,白子敬起身去了之前住的房间。山上的房间很简陋,挖几个洞窟,洞口装点栅栏就算门了,里面放张木床或者是石床就是一个房间,没有窗户,没有装饰,除了睡觉也没有其他的作用。他的房间里面是一张木床,靠着洞壁,上面还铺了毯子。许久没有回来,上面竟也没有落灰。白子敬坐在床上靠着洞壁,也许是走上来累了,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迷糊之间,有人把自已放平了,他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白子敬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面黑黑的,走出房间,外面也黑了,往天上看,临近中秋,月亮快圆了,此刻刚刚升起,还不是很亮。
听到他的动静,夜雨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白子敬问。
“下午,你睡着,就没有吵醒你。”夜雨和他一起坐在门口的石头上看月亮。
“最近很忙吗?”
“嗯。”
“中秋有空吗?今年的中秋宴,有极品竹叶青,我想你应该喜欢。”
“有时间的话,我会去。”
“那我等你。”
“好。”
白子敬起身向夜雨道别:“那我先回去了。”
白子敬转身欲走,夜雨拉住了他:“天黑了,明天再下山吧,山路夜里不好走。”
“家规,不可外宿。”
夜雨放手:“那我送你下山。”
白子敬想拒绝,但看他已经往山下走了,也就跟了上去。
“夜雨,你最近在忙什么?需要我帮忙吗?”其实这个问题,上次在白家那个晚上他就想问了,只是一直在等夜雨自已开口,但是他好像越来越忙了,忙到他不知道下一次见面还要多久。
“没什么事,我自已能处理。”
“上次你为什么打晕我?”
“没有。”
白子敬想过他会找借口,没想到直接不承认。
“你说谎都不脸红的吗?你没打我,我怎么晕了?来,你告诉我,我一个正常人,好好地,没喝酒没中毒,我怎么就晕了,还晕的那么好,磕到脖子了,第二天脖子还疼。”白子敬差点被他气笑了。
“我不知道。”
夜雨埋头走路,不管白子敬再怎么追问他,他都一言不发,气的白子敬想把他踹下山。因此,刚一走到山脚,他就两步跑到夜雨前面直接往溪镜竹海去了,连声“再见”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