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莲花观送走了最后一名病人。白子敬穿着夜雨送他的披风,站在门口同得闲和叶向晚道别。
“叶大夫,救救我家囡囡,求求你,救救她!”一名妇人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急匆匆赶来。她跑到跌跌撞撞,跑到几人面前直接跪了下来,举起手上的孩子伸向叶向晚,脸上都是泪水。
叶向晚接过孩子,刚一接触到孩子的身体,她的手就僵在了原地。颤抖着手指探了一下孩子的鼻息——已经断气了。
白子敬记得这个孩子,她病的不重,是最后几天送到观中来的,那时候,道观中已经没有多少病人了。白子敬告诉她她要一个人在这里待几天,等病好了就可以回家了。囡囡才三岁,却很乖,她没哭没闹,乖乖留了下来,整日跟在白子敬他们身后,“哥哥、哥哥”叫着。囡囡恢复的很快,不到三日就痊愈了,她母亲来接她的时候,她还和白子敬他们笑着挥手说再见。
如今回去不过两日,怎么会死了呢!白子敬摸着那软软的小手,以往总喜欢牵着他的小小手掌,如今只剩下一点点温度,白子敬知道,这温度很快就会散去,这柔软的触感也很快会散去。他轻声唤着“囡囡”,却再也听不到那稚嫩的“哥哥”。
“怎么会这样?”白子敬不忍再看,转头问那泪流满面的妇人。
“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刚起来,就看到囡囡发着高烧,嘴里还说着胡话,好像……好像还喘不上气。”妇人回忆着,每一分回忆都像尖刀,在她心口上不停地扎,扎的她不敢再去想。
几人听完,心下皆有疑惑,这分明就是风寒重症的表现。可是囡囡在道观中的时候,他们每天都会替她把脉,她的心脉一直都是稳定的状态,根本不符合风寒重症侵袭心脉的特性。怎么可能在治愈之后两天又感染风寒,并且这么短时间内就发展成重症。而且,他们治愈了那么多病人,目前为止,并无复发的先例。
一时间,道观门口只剩下妇人的哭泣声。
“囡囡可有其他疾病?”得闲忽然出声询问。
“囡囡患有先天心疾,但是……出生时大夫说了,囡囡的心疾并不严重,只是心脉比一般孩子弱一些,不会有太大影响。”那妇人还在哭,听闻得闲的问话,抽泣着回答。
“她有心疾你为什么不说?啊……你为什么不早说!”叶向晚放下孩子,扑向妇人,抓着她的衣服,状若疯癫,一直问那妇人为什么不说。
叶向晚放开抓着妇人衣服的手,跪在地上,捂着脸,眼泪从她指缝间一直往下流:“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太大意了……是我什么都没问清楚就给人看病……我有什么资格给人看病 ……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叶家……”
叶向晚的突然发狂惊呆了众人,连妇人都被她吓得一时间忘了哭泣。
“母亲”叶望秋红着眼睛想要拉起叶向晚,但是没有拉起来,于是他也半跪在叶向晚身边,低声安抚着。
“叶宗主……”白子敬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安慰,看到那小小的尸体,他也很难受,沉默了半天说了一句:“不是你的错。”
“囡囡的死,我们确实有责任,是我们疏忽大意。本以为囡囡的心脉一直稳定,是风寒之症尚轻。未曾想,囡囡的风寒已是重症,只是因为心脉天生就弱,反而对风寒的侵袭表现得并不明显。”得闲声音低沉的向妇人解释。
妇人听完得闲的解释,又看看似乎比她还要伤心的叶向晚,抹了一把眼泪,抱起孩子,跪行到叶向晚面前,磕了一个头:“叶大夫,谢谢您。”说完,她抱着孩子站起身,又冲着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吧!”白子敬看了一眼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夜雨。
“嗯?好!”夜雨虽心里有疑惑,但也不想去细问,他本就不希望白子敬和叶向晚有太多纠葛。
“后会有期,道长,叶宗主。”白子敬又向二人行了一礼,便动身离开了。
……
与夜雨在莲花镇外分别后,白子敬和白千辰回了溪镜山。
月余未归,白子敬先去了敬仙楼见过了父亲,又在里面的祠堂上了香。之后才去白子修的房间,同他讲了莲花镇的事情,以及他身上的禁咒之事。
“子敬,有些话我知道不该说,但是你也明白,当今世上,能给我下禁咒的,只有夜雨,你当真如此信他?”白子修说的语重心长。
“大哥,他救过我,不止一次,他没有理由害你。”白子敬辩解道。
“我知道,但是……”
“小家伙,我回来啦!”白子修话未说完,外面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
“二叔!”白子敬眼睛一亮,立马推门跑了出去,正好撞到了要推门进来的白玄羽身上,将他撞了一个趔趄。
“你小子,想撞死我是吧!”白玄羽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白子敬看着敲在自已脑袋上的扇子,笑着问道:“二叔,哪来的扇子,是不是什么法宝,给我看看。”白子敬伸手去抢,以往白玄羽云游回来,总能带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白玄羽惯着他直接将扇子递到了他手上。白子敬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看出这扇子有什么蹊跷,连灵力都没有。
“这好像不是啥法宝啊!”白子敬嘟囔道。
白玄羽拿回扇子,又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道:“就知道法宝,你看这上面的画,这可是当今第一画师画的,精贵着呢!”
白子敬切了一声,他对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不感兴趣。
“二叔。”白子修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行了,你这孩子,老是这么客套。”白玄羽揶揄了两句,突然盯着白子修上下打量起来,看了一会直接上手抓起了白子修的手,探了一会:“你被人下了禁咒?”
“子修大意,遭人暗算,丢了白家的脸。”白子修惭愧道。
“不怪你,这人的修为,我都不是对手,你被暗算也很正常。”白玄羽毫不在意的说道。
“二叔,你知道下咒之人是谁吗?”白子敬见他们说起了这事,赶忙问道。
“还有谁?夜雨呗!”白玄羽道。
“二叔,怎么可能嘛!”白子敬晃着白玄羽的胳膊,撒娇似得说道。
“活着的呢,只能是他,但你要说死了的,那还真有一个。”白玄羽高深莫测的说着,还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子。
“谁?”白子敬和白子修同时问了出来。
“阳司鬼王暮雪。”
“阳司鬼王?谁啊?”白子敬没听过这名号:“你说他死了?那他怎么给大哥下咒?”
“传闻他屠了一城就叫阳司城,上天降下天雷,身死魂灭。但是谁也没见过他的尸体,是不是真的死了,谁都不知道。”白玄羽给自已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继续说:“这阳司城在边陲之地,附近皆是荒漠,唯有这一城。相传大概是五年前,暮雪突然一把火烧了整座城,十万人呐,就这样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而暮雪也就此消失在世上,于是就有人说他是受了天罚,身死魂灭,还因此给他起了个名号叫‘阳司鬼王’。”
“五年前?”白子敬诧异道。
“传闻!具体是不是五年前,我也不知道。我不怎么管修仙家族和这些个鬼道修士的事情,都是道听途说的。”白玄羽加重了“传闻”二字的语气。
五年前,暮雪屠了阳司城;五年前,父亲让位给大哥;五年前,叶家更换家主,叶向晚继位……这一切到底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