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江边的异族风情馆，灯火辉煌，歌舞升平。
漂亮的北棒服务员妹子载歌载舞，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高老板很喜欢这个饭店，他几乎把这里当成黄河地产专门用来宴请宾客用的专属会所了。
然而今天，高老板的座上客并不是官老爷或者商界同僚，而是沈瑜的父亲，沈建国。
沈建国坐在高老板和徐萍的对面，一脸忐忑。
他想不明白有什么大事，需要老板和总经理亲自出面请他吃饭。
当然，沈瑜跟高老板的关系，他是不知道的。
高老板给他倒了一杯酒，笑着问道：“老沈来咱们黄河地产也有三个月了吧？还适应吗？”
沈建国扶着酒杯，客气地说：“谢高总关心，目前还比较适应。”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个人才。牙膏厂一车间主任，州级劳动模范，来咱们这做采购员，说实话，我都担心你有点大材小用了。”
高老板举杯：“来，今天庆祝老沈通过试用期，正式成为咱们黄河地产的一员！”
三人一饮而尽，边吃边聊着。
沈建国试探地问道：“高总和徐总今天摆宴，恐怕不是为庆祝我通过试用期这么简单吧？”
“哈哈，你别多想，今天就是随便聊聊，老板怎么能不了解一下自已的员工呢？对吧。”
高老板感慨道，“主要是，我发现，江城是真小啊。”
“哦？怎么说？”
“咱们公关部的经理，林婷，你应该认识吧？”
沈建国笑了：“哦，是啊，我儿子那天无意跟我说起她。哎呀，我们上初塾的时候就是同班同学，现在她女儿跟我儿子又是同班同学，你说这巧不巧。”
高老板笑道：“你看，江城多小。咱们黄河地产现在就这么三十几号人，你们俩就能遇上，同学之后又是同事。这是什么缘分啊。”
徐萍提道：“来，为缘分干一个。”
转眼间，酒过三巡。
沈建国已是微醺，脸上开始泛红。
沈瑜的酒量不怎么样，估计就是遗传自他。
沈建国问道：“那个……林婷今天怎么没来呢？”
高老板打趣道：“哎？老沈还挺惦记她的嘛。”
“没有没有没有！”沈建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
高老板笑道：“我当然也喊她啦，只不过她今晚有点事，会稍晚点到。咱们先慢慢喝着，等等她。”
徐萍跟高老板请示道：“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高老板点点头，然后继续跟沈建国喝。
徐萍问完，说道：“她说马上就来。”
“好，好。”高老板继续说道，“刚才聊到哪了？哦对，咱们公司最近拿下了一块地。这块地，就是你们牙膏厂以前的厂区。”
“噢……”沈建国问道，“高总想用来做什么呢？建厂？”
高老板摇头：“我不太想做实业。你看，江城以前多少轻工业啊，那纺织、冰箱、手表、牙膏……全国驰名。你们牙膏厂那牙膏，当年都在朝廷1台打过广告。现在呢，还剩几家厂？都在时代的浪潮中倒闭了。”
沈建国感叹道：“是啊，唉……”
作为亲身体验过当年三北州轻重工业辉煌年代的一代，他的心里此刻是无比唏嘘的。
三北州是夏国最早实现城市化的地区，当年的经济是比沿海地区还要发达的。
然而随着时代更替，交易开放，沿海地区的经济崛起了，曾经的老大哥——三北州，却因为守着陈旧的国营经济体制，不能及时转型，而逐渐被时代抛弃……
就连沈建国这样兢兢业业工作能力过硬的干部，都只能接受下岗的悲惨命运。
高老板接着道：“我呢，经过高人指点，觉得未来的经济，房地产是一片蓝海，大有可为。
你看，现在国家不给分房子了，房子将来都只能自已买，夏国这么多人，每个家庭都要买房子，那得是多么大的市场？
所以我才成立了黄河地产，我得赶紧搭上这趟时代的列车。”
沈建国疑惑道：“那您买牙膏厂的地，是想用来盖楼？”
“没错。你们牙膏厂这块地，地段又好又便宜，它刚一招标我就看好了。”
高老板笑眯眯地说，“我打算把这里建成江城府最高档的小区，这就是咱们黄河地产的龙兴之地！”
沈建国沉吟道：“可是……我们厂子当年废水处理工艺不太行，估计会有污染，用来做住宅用地恐怕不行。”
高老板笑着问道：“我在江城也十多年了，据我所知，江城很多厂子，废水都是直接排到江里的。那江水动不动就变色，起沫子，是不是？”
沈建国无语地点点头。
“这江说是江城的母亲河也不为过吧？你看，你们连自已的母亲河都不在乎，谁还在乎住宅用地啊？”
“可是……”沈建国还想争辩，这时，徐萍说道：“哎，林婷来了。”
三人朝门口看去。
只见林婷穿着米色风衣，系着一条红色围巾，腿上是一双棕色长筒靴，披着大波浪头发，身材苗条挺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成熟气息。
她笑吟吟地走过来，挨个打招呼道：“高总，徐总。哈，沈建国！”
沈建国的眼睛有些发直，他难以置信地问道：“林婷……你怎么变化这么大？”
“那可不，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快三十年了吧？”
林婷坐到沈建国旁边，把风衣搭到椅背上。
她里面穿的是一件薄羊毛衫，胸前绷得紧紧的，凸显出一道傲人的曲线。
沈建国赶紧转移视线，呷了一口酒。
她变得确实太大了。
“你说我变化大，是不是说我变老了？”林婷冲沈建国笑道。
“没有没有。”沈建国摆手道，“你是越活越年轻了，我才是老了。”
林婷噗嗤一笑，说：“你这话说得我好像上学时候很老似的。”
“没有没有……”沈建国一时语塞。
高老板适时举杯道：“老同学多年以后再相聚，真是难得啊，来。”
林婷也举杯：“感谢高总给我们一个叙旧的机会。”
又是几杯下肚，沈建国已经满脸通红。
他跟林婷聊起了这几十年来彼此的经历：“……前一年厂长还让大家安心生产呢，转眼就开始定下岗名单了，说他不知情？谁信呢！”
林婷同情地问：“所以你这几年就都在卖烤地瓜？”
“是啊，总不能在家等死吧。我们厂有几家人，实在活不下去了，吃耗子药的，跳江的……唉。你呢？”
林婷苦笑：“我也就那样吧，跟我姐妹摆摊，卖化妆品，卖箱包……也这么熬过来了。”
她感激地看着高老板：“所以，我特别感谢高老板给我这个机会。不然，我说不定哪天也受不了，跳江去了。”
沈建国也同意：“我也是。唉，烤地瓜太遭罪了。而且，我觉得我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凭什么就只能卖烤地瓜呢？”
“所以，我招两位入职，是看中了你们的本事。”高老板摊开双手，“我希望，你们的本事在我这里，能有用武之地，不至于被埋没，也不至于再过以前那种苦日子。咱们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四人碰杯。
林婷突然提到：“哎，你还记得咱班那个李胜利吗？”
沈建国一怔：“小矮个？总被人欺负那个？”
“没错，我最近跟他也有联系。你猜他现在干嘛了？”
沈建国猜不出：“干嘛了？”
“他在阳城搞了个环评资质检测机构，现在是老板了。”
“哦？……”
“我跟他聊咱们牙膏厂这块地的事，然后就聊起你了。他说当年你出手帮他好几次，让他躲过了挨打，他现在还很感激你呢。”
沈建国呵呵笑道：“嗨，都是小事。我就是看不惯班上那些同学欺负他。”
林婷高兴地说：“呀，哪天咱们去看看他吧？顺便聊聊土地环评的事。”
沈建国虽然喝多了，但还是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同学聚一聚倒是可以，环评这事，我觉得没什么好聊的，我是不赞成在那里盖楼……”
高老板和林婷对视了一眼。
……
饭后，高老板先把沈建国送回了家。
其余三人坐着大奔，行驶在江城的夜色中。
高老板问林婷：“那个李胜利，那边怎么样？”
林婷微微摇头：“不太顺。他还是有点原则的。”
“有点？”
“有一点，但不多。”
“连你也搞不定？”
“他不太吃我这套。恐怕得让老沈去搞定他。”
高老板点点头：“老沈搞定他，你搞定老沈。OK不？”
林婷妩媚一笑：“老沈啊，我试试吧，恐怕不太容易搞定。”
高老板摇摇头：“只要找到弱点，没有搞不定的人……”
一道道灯光从车身流过，他们的脸却始终隐在黑暗里。
